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痛苦
江志浩面色平靜，沒有畏懼，更沒有要求饒的意思。
他非常清楚，像江新月這樣的人，如果她想殺你，你就算跪下喊奶奶也沒用。
如果她不想殺你，那你也無需說什麽廢話。
他隻淡定從容的站在那，等待命運的最終結果。
江新月的手指停頓下來，指尖已經刺透了江志浩的喉間皮膚，她冷冷的道：“我不後悔殺你，但你應該後悔當初沒果斷的殺了我。
”
“我的确會後悔。
”江志浩沒有否認，道：“如果今天真死在你手裏，我會後悔自己婦人之仁，失去了和妻女團聚的機會。
但我不會後悔去試圖感化你，這本身就是兩件事。
我隻是希望殺掉我之後，有一天你能稍微有那麽一點點感觸，重新做回當年那個善良的女孩，而不是一輩子都成為草菅人命的判官。
”
江新月的瞳孔晃動了一下，顯示出她的心情有了變化。
一個雙手沾染鮮血的判官，是不會輕易動搖心神的，就算別人拿刀子捅進她肚子裏，也未必會有什麽表情上的變化。
但此刻，江新月不得不動容。
她殺了那麽多人，不怕死的不是沒有，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像江志浩這般，站在她面前，如此的淡定。
他的淡定，不是那種知道自己必死，選擇放棄抵抗的懦弱，而是真正的從容。
“你如果願意求饒，我可以考慮讓你回去見老婆孩子一面。
”江新月道。
江志浩看着她，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如果一定要死，我寧願不去見她們。
”
“為什麽？
你不覺得遺憾？
”
“現在不見，我隻會後悔自己失去了這個機會。
如果見了，我可能就會怕死了。
”江志浩看着她，淡聲道：“我們之間沒有那麽多的仇恨，你想殺我，隻是一個站不住腳的理由罷了。
我不想因為這麽愚蠢的理由，去和你成為一輩子的敵人。
而且，我已經死過一次，能重獲新生，讓妻女不再因為我的無能選擇自殺，本身就已經很滿足了。
所以你要問我是否會遺憾，我隻能告訴你，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曾經最好奇的那位判官，竟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模樣。
”
江新月的嘴唇緊緊抿着，她之前就聽江志浩說過，在前一世的新聞中，曾看到過與自己有關的事情。
她是整個組織裏最神秘的人，到死都沒有人知道她長什麽樣子。
人們隻知道她背叛了組織，卻不知道原因。
等一下……不知道原因？
江新月忽然想到了某個問題，她皺起了眉頭，問：“你曾經看過的那些新聞裏，沒有說過我為什麽背叛組織？
”
“沒有。
”江志浩搖頭：“如果說了，我就沒必要問你了。
”
江新月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開始有了變化。
江志浩也突然意識到了她的想法，問：“你是不是在想，他明明知道你為什麽背叛，卻沒有公之于衆？
”
江新月沒有否認，她的确是在想這個問題。
江志浩淡笑一聲，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不難想到。
他不說出去，隻是因為你的家族有問題。
如果說出來，所有人都會知道，判官來自一個罪該萬死的家族，她是那個家族的餘孽，是一個罪人！
說白了，哪怕你背叛了組織，可他也隻是想不聲不響的清理門戶，但并不想損害你的名聲。
這算不算是一種保護？
或者，一種心痛的愛護？
”
江新月聽的表情更加複雜，這個答案，也是她的想法。
除了這個原因，還有什麽原因，能讓首領到死都沒有說出去她背叛的理由呢？
江新月的腦子裏，回想起了當初在組織裏的日子。
剛加入的時候，她受過很多罪，但都是她自己願意承受的訓練。
沒有人會欺負她，在訓練的時候，每個人都像魔鬼，可是訓練結束後，又都心疼的圍着她噓寒問暖。
這個組織裏都是殺手，卻和其他殺手組織截然不同。
他們的狠辣，他們的詭計，他們的奸猾，都隻針對敵人，從來不會對自己人用。
每個人在組織裏，都可以很放心的把後背交給同伴，不用擔心他們會不會因為什麽利益去坑了自己。
江新月忽然想到，當自己選擇背叛的那一刻，當她親手砍掉那個殺死自己母親的人腦袋時，對方不敢置信的眼神。
他眼裏的痛苦，不是因為受傷和死亡，而是因為看到了一個曾經如妹妹一般的女孩，竟然向自己揮刀。
那時候，江新月并不覺得有什麽，雖然她也有些郁悶，可心裏想更多的卻是母親的仇，終于報了。
如今冷靜下來，再回想起當初的那一幕，她的手開始顫抖了。
死在她手裏的，并不僅僅隻有那一個人，還有另外兩個朝夕相處的。
當自己的刀子捅進他們要害部位時，他們回頭看向自己的眼神，讓江新月永遠都無法忘記。
這一刻，她渾身顫抖，後退數步。
她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
腦子裏那些大哥哥，叔叔，姐姐，對她百般呵護的畫面，不斷重複着。
背叛那天，所有人看向自己不敢置信的眼神，也在重複着。
這些畫面相互交錯，讓她眼眶發紅，突然歇斯底裏的大叫着：“我沒有做錯！
他們殺了我媽！
殺了我外公外婆！
殺了那麽多人，憑什麽他們不能被殺！
”
“沒有人說你有錯，你為了家人複仇，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但相對的，他們也沒有做錯，因為他們殺人，也有自己的理由。
”江志浩看着這個幾欲瘋狂的女人，道：“錯就錯在，你們相遇了。
他們對你的好，你記在心裏，卻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但我想，他們沒有怪你。
他們追殺你，是因為你背叛自己的同伴，必須要死。
但他們能理解你，才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
相比你現在的矛盾，我覺得，最痛苦的反而是那些要追殺你的人。
”
“他們痛苦？
他們有什麽好痛苦的，他們……”
“如果有一天，你要去殺死自己的父親，你不會痛苦嗎？
”江志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