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下葬後的第二日,裴家四房的大人和裴钰,都到了裴懷瑾的院子裡。
裴钰站在廳中央,其餘人坐着。
裴懷瑾打量了一圈在場的人,見沒有人主動說話,手裡的茶蓋輕輕碰出一聲,“沒人想說點什麼嗎?
”
裴敬往裴軒那瞥了一眼,見弟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他也不打算開口。
雖說他也有野心,可庶出就是庶出,很多時候拼死都比不上嫡出。
所以這會并不想參與進嫡出兩房的争鬥中,靜靜看着大房和四房争就行。
許氏看相公不說話,她憋得很是難受,剛想要開口說,卻收到了相公掃過來的眼神,隻能撇開頭不去看裴钰,忍住好奇。
裴軒夫婦來之前就說好了,裴钰的事不多發表意見,畢竟老爺子和四房意見相左,他們誰都不想得罪。
至于安芷夫婦,他們也說好了,見機行事,不做出頭鳥。
裴懷瑾見沒人回答,隻好看向裴钰。
本來他是想把裴钰安插在西北,讓裴钰從西北開始打拼,日後有了前程,也不用回京都和裴阙争,避免之前的兩房争鬥。
同時也是裴家走的一步暗棋,就算裴懷瑾如日中天的時候,他也一直保持随時會傾覆的警惕。
而現在,大兒子的自殺,徹底打亂了裴懷瑾的策劃。
白發人送黑發人,裴懷瑾連着一段時間都沒睡好覺。
這幾天裡,他也想了很多。
矛盾已經積累下,想要完全解決,是不可能的事,畢竟有條人命在。
但如果任由大房和四房鬥下去,那裴家内耗會很嚴重,而且裴懷瑾也不想再看到有傷亡。
人老了,就會更重感情了。
“裴钰,你有想好今後的事嗎?
”裴懷瑾蒼老的聲音打破了安靜。
裴钰擡頭看向祖父,就算祖父緻仕了,也不再是掌家人,但祖父還是有話語權。
裴钰原本的計劃被裴阙打破了,但也不能說之前做的準備毫無作用。
他分析了幾天,雖說有個功名在身,可他後來私自和安芷簽訂賣身契,那是他現在最大的把柄。
隻要安芷把賣身契拿出來,他這輩子都别想當官。
所以他現在不能和四房撕破臉,然後最大的靠山是祖父。
“回祖父,之前是我太荒唐。
”裴钰跪下道,“是我給家中添亂了,這兩年,我也時常後悔。
但過去的時間裡,也給了我很多的經驗。
”
說到這裡,裴钰有些哽咽,“本來我不該繼續留下來,但母親遭此打擊,身體每況愈下,妹妹又年紀下,所以我想懇求祖父讓我留在京都照顧母親和妹妹。
還請祖父放心,早前我就不在裴家族譜,而且已經分家,不會與我父親有一樣的心思。
”
裴懷瑾心裡想要的就是裴钰的這番話,但真的聽到這話,他又感覺有點變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那你就隻在家待着嗎?
”
這話的潛台詞就是——想當官嗎?
裴钰當然想有個展現能力的地方,可這裡是京都,就算他有裴家在撐着,但如果他被随便插進一個位置,勢必會引起許多麻煩。
而且他還有熱孝在身,需要丁憂三年。
“孫兒暫時沒有别的想法。
”裴钰道。
李氏聽到這話,眼淚立馬滾落出來,“你還那麼年輕,我怎麼能拖累你。
”轉頭看向老爺子,“父親,我自個兒的身子我知道,并沒有病到需要人每日照顧的時候,雪兒年紀雖小,可也懂事了。
還請您幫钰兒想想出路,他還那麼年輕,日後我們大房都得指望钰兒撐起門楣。
”
聽此,裴懷瑾才覺得真實。
但他不能貿然答應,轉頭去看裴阙夫婦,“裴阙,你們夫婦倆怎麼看?
”
裴阙聽到問題抛了過來,思索片刻,“确實,正如大嫂說的一樣,裴钰要做一家之主,确實需要一個好前程。
不過朝堂上的人,都知道裴钰以前的事,想讓裴钰直接進朝為官,恐怕會遭受非議。
”
裴懷瑾有些沒耐性了,“然後呢?
”
“我覺得可以讓裴钰先修養兩年,正好他有熱孝在身,三年後會選拔武舉人,讓裴钰去參加就好。
”裴阙這話,是真心建議。
眼下裴钰需要丁憂三年,三年後再從文官做起,裴钰不會有什麼出路,連帶着裴家也要繼續被人指指點點。
正好裴钰在西北快兩年,去走武舉人的路子也可以。
隻不過三年時間,真的不短。
裴铮服毒自殺那會,肯定漏了丁憂這件事,一心想着讓裴钰能回來,卻忘了他一死,裴钰回來是回來了,卻還要蟄伏三年。
所以之前裴钰才會措手不及,到底是裴铮太心急,沒能沉住氣。
不過裴铮已死,再去議論死人的好壞,就顯得小氣了。
說完後,裴阙靜靜地看着他父親,等候老爺子的想法。
裴懷瑾也知道丁憂是個大問題,畢竟這是孝道祖傳下來的規矩,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裴钰跳過丁憂。
隻不過,棄文從武這件事,裴懷瑾之前沒想到。
但裴阙給他提了個醒,如果裴钰從武,那和裴阙會少了許多沖突,這也是裴阙在暗示他,别再讓裴钰的野心也起來了。
裴懷瑾在心裡歎了口氣,問裴钰怎麼想。
雖說眼下的朝代,并沒有特别的重文輕武,但文人骨子裡的高傲,還有大家根深蒂固的想法,都會覺得文人比武夫更高貴一點。
裴钰知道他的看法不能改變什麼,但心裡還是有一絲絲不情願。
三年,他還要花三年時間去隐忍。
這漫漫長路,還有數不清的磕磕絆絆。
“多謝四叔和祖父關心,我覺得挺好的。
”裴钰笑得很真誠,“正好我在西北曆練過,覺得走武舉人的路,更适合我。
”
“钰兒!
”李氏驚呼道,她還想說點什麼,卻對上兒子意有所指的眼睛
“母親,孩兒能有新出路,已經是祖父和四叔盡力幫助了,咱們應該感恩。
”裴钰道。
縱使李氏心有不甘,但也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而且還有三年的時間,等三年過去,又會是怎麼樣的情景,都是未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