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歎了口氣,搖頭道:“她還是放不下。
”
裴首輔對這個結果并沒有意外,“她放不下是正常,你誤了她一輩子,這就是你永遠欠她的,也是裴家欠她的。
”
他給裴钰倒了一杯茶,“但男人大丈夫,志在天下,你對安芷有約定,可也要看在什麼時候。
我實話告訴你,這次太子薨了,皇上很快就會開始整頓裴家了,就算有我和你四叔撐着,也抵擋不過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
聽此,裴钰瞳孔驟大,“爺爺何出此言?
皇上不是最信賴您和四叔嗎?
”
裴首輔笑了笑,“你看,連你也覺得皇上信任裴家,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皇上真的信賴裴家,又為什麼會是最後一個傳召我和你四叔?
你啊你,還是太年輕了,有些事,得往深處想。
”
裴首輔年過花甲,經曆過三朝了,什麼樣的風浪他都見過。
在他七歲時,就曾見過那時候搖搖欲墜的裴家,後來也有無數次裴家差點滅亡,可裴家都一一撐了下來。
他對自己的子孫有信心,可也知道前路危機四伏,“當初我和你四叔同意讓你離開裴家,一來是為了磨磨你的性子,二來是要你脫離裴家創建自己的勢力。
因為現在裴家是明面上的,所以我要你去凝聚另一股力量。
”
裴钰到這會,才懂他爺爺和四叔的深謀遠慮是他完全比不上的。
他桌下的拳心微微擰緊。
“那爺爺,這次你要我去哪?
”他問。
“去西北,找白騁。
”裴首輔道,“不用那麼驚訝,你在京都裡的事,大家都知道,想要繼續走文路肯定是不可以,所以你要另辟蹊徑。
白騁正直義氣,他欠我一個人情,必定會留下你,也必定會刁難你。
但你要忍着,受着,還要在西北混出名堂,我和你四叔,等着你回來撐腰。
”
裴钰:“再兩天,我再等兩天。
”他不想就這麼走了,讓安芷再恨他一次。
“就一天。
”裴首輔舉起一根手指,不容置否地說,“明晚我會派人在這裡等你,若是你不來,那我們裴家,也不要你了。
”
說完,裴首輔對他擺擺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裴钰走出院子時,腳下如灌了千斤鐵水,屹立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聽完他爺爺的一番話,他好似通透了一些,有好像更看不清了。
他确實欠了安芷一份情,年少輕狂時看不透人心,這是他應該遭受的惡果。
“哎。
”他歎息一聲,目光漸漸堅定了起來,回去的背影也挺直不少。
~
安芷得知裴钰走的時候,已是次日清晨,福生拿着裴钰的書信過來。
她看都沒看,直接給扔了。
一旁的冰露跟福生兩人,大氣不敢出,誰也不敢移動分毫。
安芷袖中的拳心攥得生疼,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把他睡過的床褥,用過的東西,都給我扔了,還有這封信也丢了。
走就走了,還搞什麼情深義重,我不差他這份人情!
”
冰露應了一聲是,這才蹲下身把裴钰的信給撿了起來,“小姐您消消氣,裴钰已然走了,咱們犯不上和他生氣,以後就當沒有這個人吧。
”
安芷也想消氣,可道理懂,做起來又是另一個樣。
她揮揮手,“罷了,你們都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
在屋子裡隻剩下安芷一人時,她無聲地慢慢滑下,躺在軟榻上,一直過了許久,等冰露來敲門說該用午飯了,她才起來。
之後的日子,安芷的心情漸漸恢複了,對于裴钰的不告而别,她隻是氣,後來想想,裴钰不值得,也就不氣了。
太子的喪禮繁瑣複雜,連着熬了大半個月才下葬,安成邺在結束那天回家時,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他把家裡的妻妾兒女都叫到一起,身上的官服還沒換下,“國喪期間,大家能不出門就盡量别出,自己院子裡的下人自己管好,若是多嘴出了什麼事,最後連累了全家,那就别怪我無情。
”
說着,他又看向安芷,“芷兒,太太如今懷了孕,身體需要休息,父親相信你管家的能力,你就幫着再管一段時間。
就是你的婚事得拖一拖了,等三個月後,你舅舅和哥哥也該回來了,到時候咱們再談。
”
安芷樂得拖婚事,隻是管家這事,她還得看太太的意思。
孟潔見安芷移來詢問的目光,她點頭說好,“本來我也想這麼說的,隻是老爺比我先說一步。
我如今懷着孕,精神确實差了許多,以後就要多麻煩芷兒了。
”
安芷淺淺地笑下,“太太客氣了,那我就暫時幫着太太管理一段時間,等太太順利生産後,還是需要太太繼續為安家操勞。
”
管家這事,麻煩且瑣碎。
安芷從不指望靠管家撈油水,所以這事她還真不願意去幹。
隻不過如今孟潔懷孕也有五個月了,她身體也确實不太好,眼下又是最關鍵的時候,若是不注意出了什麼岔子,那全家就要跟着倒黴。
“行,那大家就各自回去休息吧。
”安成邺自己累了,先起身走了。
安芷等孟潔走後,她才跟兩位姨娘一起離開。
張姨娘由丫鬟扶着,跟安芷并排走着,她幽幽地歎了口氣,“眼下這種日子,真是讓人難心安啊。
”
一向膽小的成姨娘,這會也忍不住跟着說了一聲是,“小姐,咱們家從來謹慎,老爺又不是要職,應該不會有事吧?
”問這話,她就是想從安芷那求個心安。
安芷不敢保證:“有沒有事咱們誰也說不好,隻是咱們注意些,總歸能減少一些風險。
姨娘不用太過焦慮,比咱們頭疼的人家,還有許多呢。
”
正如安芷所說的一樣,裴阙和李達從皇陵回來後,二人便去了李達的别院。
“你說皇後要扶持十二皇子當太子?
”裴阙對此沒什麼驚訝,以皇後的私心來說,讓她自己的兒子當太子當然最好,他會這麼問,是因為李達還說了另一個事,“她竟然想在這個時候為十二皇子定下我侄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