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71章 沈越在做什麼
喬念帶着滿腹疑慮和沉重的擔憂離開了車廂。
陽光慷慨地灑滿大地,驅散了清晨的微寒。
官道兩旁的田野裡,嫩綠的麥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如同鋪展開的柔軟錦緞。
空氣裡彌漫着泥土解凍後特有的清新氣息,混雜着青草和不知名野花的淡雅芬芳,沁人心脾。
然而,這明媚的春光,卻絲毫未能驅散喬念心頭那塊沉甸甸的陰霾
蕭衡那聲絕望的嘶吼、慘白如紙的臉、冷汗涔涔的模樣,還有那與劇烈生理反應截然相反的平穩脈象……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沉沉壓在她心口。
她停下腳步,目光掃過隊伍,最終落在耿叔身上。
“耿叔,”喬念走到他身邊,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勞煩您,多留心些蕭衡的情況。他方才有些不對勁。若他再有異樣,無論大小,務必立刻告知我。”
穆家給了三輛馬車,喬念跟凝霜一輛,蕭何為了方便照顧哥舒雲,他們二人一輛。
而耿叔就與蕭衡同坐一輛。
聽到喬念的話,耿叔擡起布滿風霜的眼皮,銳利的目光在喬念寫滿憂慮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緩緩點了點頭,聲音低沉:“姑娘放心。”簡單的幾個字,卻仿佛磐石般堅定。
說罷,便是轉身上了馬車去。
隊伍重新起程,車輪碾過官道的塵土,發出單調的辘辘聲。小徐達睡飽了覺,又扯着嗓子哭鬧了一會兒,小小的身體在襁褓裡扭動。
幸運的是,孩子已經不似之前那般撕心裂肺地鬧騰,在凝霜輕柔的安撫和颠簸的韻律中,沒一會兒便又沉沉睡去,小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珠。
時間在車輪滾動中悄然流逝。
直到夕陽徹底沉入遠山,濃墨般的夜色浸染了天穹,隊伍才在一處背風的山坳裡停下休整。
橘紅色的火焰跳躍着,噼啪作響,努力驅散着山野夜間砭骨的寒意,也映照着圍坐衆人臉上難以掩飾的疲憊與風塵。
耿叔的身影悄然出現在喬念身側,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
“姑娘,”耿叔的聲音依舊低沉平穩,“我觀察了他一整日。”
喬念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放下手中攪動湯羹的木勺,轉頭看向耿叔:“如何?”
“白日裡,倒看不出什麼明顯的異常。”耿叔回憶着,“他多數時候隻是靠着車窗,望着外面發呆,一句話也不說。”
喬念緩緩颔首,“那……夜裡呢?他睡着了嗎?”
耿叔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睡着了,但……睡得很不安穩。眉頭一直擰着,像是被什麼東西魇住了。而且……”他頓了頓,“說了不少夢話。”
“夢話?”喬念的心猛地一沉,白天那聲“滾出去”的怒吼再次在耳邊回響,“說了什麼?”
耿叔努力回憶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呓語,模仿着那壓抑掙紮的語氣:“斷斷續續的……聽不真切。好像是‘不是的……’、‘滾開……’、‘别纏着我……’聲音不大,但聽着很痛苦。”
喬念聽着,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從尾椎骨竄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讓她在這溫暖的篝火旁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不自覺聯想到蕭衡白天那驚恐渙散的眼神和失控的怒吼,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她腦海中逐漸成形——有什麼東西在糾纏他!
不是在身體上,而是在……精神裡?
這念頭讓她後背竄起一股寒意。
她立刻想到了一個人——沈越!
難道他又在蕭衡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這個念頭讓喬念坐立難安。
她立刻起身,身影快速沒入營地的陰影中。
片刻後,在一處遠離篝火的僻靜樹影下,月光隻能吝啬地灑下幾點零星的碎銀。
一個幾乎與這深沉夜色完全融為一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顯現,單膝跪地,恭敬垂首,正是影七。
“影七,”喬念急匆匆地問道,“沈越現在何處?在做什麼?我要知道從他離開二皇子府後的一切動向!”
影七擡起頭,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到他眼神的專注:“回谷主,屬下遵您之命,自沈越離開二皇子府起,便一直有影衛暗中輪替盯梢。半個月前,他已經回了藥王谷,期間未曾離開過藥王谷的範圍。”
“他在谷中都做些什麼?”喬念追問,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每日辰時起,照料藥圃裡的幾株奇毒草藥,酉時前回丹房。其餘時間,幾乎都在丹房内看書,多是些陳年醫案和藥理古籍,偶爾會擺弄一些藥材。”
藥圃?看書?隐居?
如此都說來,當真沒有任何異常迹象。
沈越似乎真的安分守己地待在藥王谷,與世無争。
喬念緊繃的心弦稍微松了一絲,但并未完全放下。
沈越此人太過詭谲,他的安分本身就可能是一種僞裝。
然而,影衛的嚴密監視并未發現端倪,這讓她暫時無法将蕭衡的異常直接歸咎于他。
可若不是沈越……蕭衡那詭異的狀态又從何而來?
難道真是重傷未愈加上連日逃亡,導緻的心神失守?
還是……别的什麼,連她都診不出來的隐疾?
疑慮如同藤蔓,纏繞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猶豫了不多久,她終于還是找到了楚知熠。
他正借着篝火的光芒,擦拭着手中那把寒光内斂的長劍,火光跳躍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映出沉穩的線條。
聽到喬念刻意放重的腳步聲,他擡起頭,深邃的眼眸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溫和。
“念念?”他放下劍,站起身。
喬念走到他面前,篝火的暖意驅不散她眼中的憂慮。
她深吸一口氣,将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楚知熠。
她的聲音很低,帶着一絲疲憊和難以言喻的困惑。
“脈象平穩,卻冷汗如漿;白日呆滞沉默,夢中呓語掙紮……我實在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喬念的眉頭緊緊鎖着,“我擔心他這狀态,不僅僅是傷病。如果,他像上次一樣失控,傷害的,可就不單單是我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