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妙雲裙擺掠過地面,剛好走了過來,她狐疑地看着他們:“堂兄,表妹,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怎麼她從遠處看,堂兄與表妹兩人的身影,就像要貼在一起了一樣?是她想多了麼?
阮凝玉忙後退了幾步,已是快魂飛魄散。
謝淩看向謝妙雲,須臾,便微笑。
“表妹落下了帕子,我不過是尋到,幫她撿了起來。”
謝妙雲“哦”了一聲,怪不得,也沒太在意。
聽着謝淩與謝妙雲說話,阮凝玉後背已是冒出一層冷汗,她臉皮細白,強自鎮定。
謝淩說完,也沒再看她,便帶着随行的福财離開了。
等到終于看不見謝淩的背影。
阮凝玉便如脫水的魚,後背貼在了牆上,她開始調整呼吸。
那方素帕被她緊緊地攥在手心。
她的掌心已經濡出了一層薄汗,打濕了揉皺的絹帕。
而男人留下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上面。
阮凝玉恨不得将它丢掉,她覺得燙手!礙眼!礙事!更何況上面還有他的氣息!陰魂不散的!
可謝妙雲在面前,她不能這麼做。
而謝淩這麼做,究竟是幾個意思?
他想幹什麼?
謝妙雲這時發現她的臉有些白,擔心地問:“表妹,你這是怎麼了?”
阮凝玉搖搖頭,說沒事。
她與三表姐一同回去。
等到與三表姐分别後,阮凝玉果斷便丢了那枚帕子!
可是又怕被人拾到,被謝淩發現。
原本可以等回了海棠院再将它給燒了的,可阮凝玉現在就是迫不及待!她不想等!于是她索性尋了個地方,讓春綠把帕子給埋進土裡,眼不見為淨!
再多看一眼,她都覺得心驚膽戰!
她都不知道是該慶幸适才那一幕沒被人瞧見,還是該慶幸他還算情緒穩定,至少沒做出格的事情來。
……
男人的衣擺掠過廊下朱漆,又繞過假山流水。
福财跟了大公子一路了,可他覺得大公子的狀态有些不太對勁。
猶豫了一會。
“大公子,你沒事吧?”福财小心翼翼地問。
這時,前方的身影忽然頓住,一陣穿堂風,掀起了他眉上的碎發,露出冷白如玉的額角,他冷冷地看了過來。
隻見那墨眸中郁郁沉沉,分明存着煞氣,這與平時的公子完全不一樣。
福财因這個眼神,吓了一跳。
謝淩卻連眸光都未偏半分,他冷然地瞥了他一眼,便将臉轉了回去。
原本以為,他不會在意的。不過是風過無痕的小事,根本入不了他的目。
她前面喜歡了不少人,喜歡過謝易書,喜歡過沈景钰,難不成,他還在乎這一次麼?
若什麼他都要介懷,那麼他這顆心早就無數次穿孔,透骨酸心了。
再者,她還小,她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情愛,故此,他又怎麼會将她那稚氣未脫的戲言放在心上?
她未經世事,年紀尚幼。今天她覺得這個郎君生得好看,明日便覺得另一個郎君氣質好,轉頭便忘了。
雖是這麼想,可謝淩原本平和的容顔卻很快陰沉下去。
可他現在不得不承認,他被表姑娘在琉璃廳裡所說的話給激怒到了。
究竟是哪家小郎君,吸引了她的注意?
謝淩原本對自己的相貌是不在意的,隻整日沉浸苦讀書,可他現在,卻不得不正視自己這張臉起來。
難不成,比起那些小郎君,是他太過成熟,生得太老了嗎?竟叫他人奪走了她的目光。
莫非像他人常說的,他是個老古董,太過古闆,暮氣沉沉,以至叫他在青春年少的郎君堆裡顯得格格不入?
謝淩眸子變得很冷。
圍爐時,他看着阮凝玉與謝妙雲說話,而她的視線從未在他身上多作停留,他的臉色一點一點冰冷了下去。
他很介意,可這份介意,卻無處可說,無處可發洩。
故此,見到她的素帕掉落在地上時,他彎腰,長指拾起來的那一刻,有股情緒積攢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胸腔裡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吞噬理智,故此,他便起了報複她的心思。
她見了誰,看了誰?
那下一步,她是不是要同先前一樣,與那小郎君去赴會了?
他突然不想再謹小慎微,苦心經營,在她面前當個暖心體貼、默默守護的好兄長了。
他為何要藏起愛意,為何要慎之又慎?
難道他當好兄長,好哥哥的代價,便是縱容着她去多看别的小郎君一眼麼?!
謝淩承認,當他将揉亂的絹帕塞進她掌心,與她十指勾纏不休的那一刻,他感到了快意。
喜歡别的小郎君?想都别想。
回到庭蘭居後。
謝淩道:“叫書兒将他給表姑娘看的那些畫像都給我帶到庭蘭居。”
福财心頭突突跳。
“是。”
他好像發現,大公子和表姑娘好像并不是簡單的兄妹關系。
一想到高門大戶裡那些隐秘的事情,福财不敢去深想。
想到謝妙雲調侃阮凝玉的那些話。
謝淩目光如同能結冰。
他倒要看看,是哪樣俊美的小郎君,勾引了她?讓她魂不守舍的,都沒了時間過來庭蘭居看望看望他這位表哥!
到底是他這位哥哥重要,還是那些小郎君養眼?!
謝淩現在很想将她叫過來,對着她發火,好好教育她一通。
一想到那些畫像是謝易書給她的,謝淩更是滿腹怒火,他恨不得踢翻眼前鑲嵌翡翠的山水畫屏風,可多年的教養叫他不能這麼做。
謝淩隐忍得脖頸青筋暴起。
書兒竟将他的話當成耳旁風,書兒的膽子什麼時候這麼肥了?以後的會試不操心,反倒是操心起表妹的婚事來了!
表妹本來便年幼,容易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更何況是各色的俊公子?!
再者,她又容易花心,朝三暮四的。
而謝易書還偏生将那些男子的畫像往她跟前擺,湊到她眼前去!是唯恐她喜歡的人還不夠多麼?!
謝淩背過身,用手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陽穴。
“叫書兒過來一趟。”
……
謝易書剛到竹影軒,便得知了這個消息,着實莫名。
小厮說大公子那邊催得緊。
故此,謝易書連畫像都沒拆開,便火急火燎地将這些畫像都送了過去。
到了之後,他還莫名其妙地挨了兄長的一頓罵,接着便是長達許久的說教。
長兄雖是嚴厲,卻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大發雷霆過。
長兄斥他不學無術,書不好好讀,卻跑出來跟妹妹們圍爐煮茶,簡直不知所謂!
謝易書是滿臉灰撲撲,從男人的書房裡出來的。
謝淩的一頓說教,令他頓時無比慚愧。
他覺得,自己永遠也追趕不上長兄。
……
兩日後,便是賞梅宴。
念着這事,蒼山還是不知道主子的打算。
故此這一日他決定上前詢問。
“公子,再過兩日,便是七皇子在宮中舉行的賞梅宴了。”
這還是七皇子頭一次舉行的宴會,意義非凡,這也是讓京城各家官宦和士族認識他、展現他的絕佳機會。
蒼山知道慕容深的野心不小。
大公子自打看了二公子送來的那些畫像,便一直靠在椅背上,阖眼,閉目養神。
蒼山問:“大公子,要不……屬下尋個法子,讓表姑娘無法去賞梅宴?”
謝淩睜開眼。
“為何不讓她去。”
蒼山閉上了嘴。
他能感覺到大公子此時仍在動怒。
大公子很少有意氣用事的時候。
謝淩道:“不必攔着,讓她去。”
“是。”
不僅要讓她去,還要讓她打扮得清麗脫俗、玉貌傾城地去。
如果他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将來又怎能得到她的心?
難不成,他要懼怕自己一個乳臭未幹的學生麼?
這會兒,謝淩卻又想起了那日書瑤在靜慈寺對他所說過的話。
她說,她夢到慕容深會登基。
登基?就憑那個連《資治通鑒》到如今都還沒啃完的七皇子?
帝位誰能問鼎尚沒有個定論。
難道他會信慕容深最後會龍袍加身,再娶了表姑娘當皇後麼?
這荒唐預言,也隻有三歲稚子才會信。
謝淩眉眼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