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得意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回到京城，而在此五日之前，一封由通雲城發出的戰報，已經提前到了京師城。

　　 宣景帝狠狠地将這封戰報掼到了禦書案上，可見是氣得不輕。

　　 伺立在禦書案左側的馮寶吓了一跳，要不是他知道這是封報捷的戰報，真要以為通雲城那邊打了敗仗了。

　　 “去宣林大相公過來，”宣景帝下令。

　　 這戰報是先送到文淵閣，再由文淵閣急送至禦前的，宣景帝就不相信，他妹夫林詠這會兒還能心平氣和。

　　 派去文淵閣的太監去了沒多久，林爹就到了，可見他沒在文淵閣等着皇帝姐夫召見，而是提前往勤政殿這邊來了。

　　 林爹在路上的時候，就被來傳口谕的太監小聲提醒了一句，聖上心情不好。
等進了勤政殿的大殿，林爹剛行完禮，還沒說話，宣景帝就已經憤憤地開口了。

　　 “莫停他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宣景帝開口便是這麼一句，他這話要是說得再難聽點，那就得直斥林大公子放肆了。

　　 林爹：“是不是再讓他上道折子，聽聽他的解釋？
”

　　 “你還要護着他？
”宣景帝更生氣了，“他是要把西南的夷人都殺光嗎？
哦，他已經把夷人殺得差不多了，朕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他的殺心竟然這麼大呢？
”

　　 按理說不應該啊，他這大外甥是讀書人，按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接受的教育，他最多會個騎馬和射箭。
宣景帝怎麼想自己的大外甥，都不應該是個好殺之人啊。

　　 林爹說：“殺光不至于，莫停隻是對付土司、頭人，還有他們的家眷和下屬，其餘夷人都還是平安的。
”

　　 宣景帝冷笑了一聲，“你也别把他幹的事說得這麼好聽，他在西南打了兩場仗，殺多少夷人？
這些人裡，難不成都是夷人貴族？
”

　　 這肯定是不可能的啊。

　　 宣景帝：“人，他已經殺了，朕再說什麼也沒用了，趕緊叫他回來吧，不能讓他再待在西南了。
”

　　 林爹沉默不語，似是在猶豫。

　　 宣景帝：“你還在猶豫什麼？
”

　　 林爹說：“這事是林

　　 行做下的，他若回來了，那這事……”

　　 “你是怕這事無人擔責？
”宣景帝打斷了林爹的話，說道：“你要認定此事為錯，那是不是要貶莫停的官？
你要貶他的官嗎？
”

　　 林爹還沒說話，宣景帝就又說：“西南的那幫夷人跟着魏盛文造反，他們的這個罪名，朕認為沒有問題，就這麼定下來吧。
”

　　 如此一來，林大公子在西南大開殺戒，就師出有名了。

　　 “讓戶部派官吏過去，”壓着心頭火，斟酌了片刻後，宣景帝又說：“将西南那邊無主了的宅院，錢财，田地都登記造冊。
”

　　 舊的貴族死了，那就再扶持新的貴族，并将舊貴族的财産分給新貴族們，這是朝廷的恩典，也是換取這幫新人忠心的一種手段了。

　　 林爹卻是搖了搖頭。

　　 宣景帝黑沉了臉色，他之前還生着林大公子的氣，這會兒又生起林爹的氣來，你還真要治你的大兒，我大外甥的罪？

　　 “你要将莫停貶到何地為官？
還是說，你想幹脆罷免了他的官職？
”宣景帝問林爹，并且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得為了他的大外甥跟林爹争上一争了。

　　 “樂安不問政事，”宣景帝就盯着林爹，“可你就一點也不顧及她的感受嗎？
”

　　 聖上連樂安公主都擡出來了，這讓林爹頗感無奈，輕歎了一口氣，林爹沖宣景帝拱手行了一禮，說：“聖上誤會臣了。
”

　　 宣景帝一愣，他誤會了？
那就是，“你，”宣景帝遲疑道：“那你是認為莫停無錯？
”

　　 林爹說：“聖上不妨給莫停一些時間，看看他能在西南之地折騰出個什麼來。
”

　　 “折騰？
”宣景帝都氣樂了，說：“治理一方國土，這是能讓他折騰的事？
”

　　 林爹：“沈甯書，沈公活着的時候，對西南平夷之策就有自己的想法，莫停是他的學生，臣觀他如今的所作所為，他是要繼承師志了。
”

　　 宣景帝都沒想到，這裡面還有已故的沈閣老的事，但很快宣景帝也想起來了，林行是沈閣老學生這件事來了。

　　 “沈甯書的平夷之策是什麼？
”宣景帝問林爹。

　　 這會兒大殿中就君臣二人在，香爐裡正燃着的熏香，黃銅仙鶴的長嘴裡吐出煙霧，這白霧隔在宣景帝與林爹之間，莫名的就好像這對君臣之間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

　　 宣景帝焦躁地拍了拍禦書案，這不是他想要的，明明他們終于赢下了魏盛文，他們應該享受勝利的成果了，可他們的日子好像并沒有好過多少啊。

　　 “雅言，”宣景帝放緩了說話的語速，喊了林爹一聲，低聲說：“你有話就與朕直說，朕與沈甯書總共才說過幾句話？
朕對此人了解不多。
”

　　 林爹：“分田地。
”

　　 林爹的這句話隻有三個字，宣景帝卻是聽不懂，“分田地給誰？
”宣景帝問。

　　 林爹：“西南那邊佃戶極少，基本上都是奴隸，按照沈公的想法，要将田地分與這些人。
”

　　 “将田地的主人殺了，再将他的田地分與為他種田的佃戶，還有他的奴隸們？
”宣景帝問。

　　 “是，”林爹點頭。

　　 宣景帝呆住了。

　　 林爹：“莫停要怎麼做，應該在第二份折子裡，不想經由内閣上呈的話，那隻能是由返京的山君代呈了。
”

　　 戰報裡是有寫，林得意已經返京了，宣景帝記得很清楚。

　　 “也不知道山君這一路上是否順利，”林爹又說了一句。

　　 現在是關心林得意的時候嗎？

　　 宣景帝看着林爹說：“你覺得可以讓莫停在西南試試？
”

　　 林爹：“如果聖上恩準的話。
”

　　 “這事能做嗎？
”宣景帝情緒都有點激動了，差點沒跳起來，“若是讓朝堂的人知道莫停的打算，他們會放過他？
”

　　 林行這是在掘官員士紳的根了啊，這幫人不得跟他拼命？

　　 地主階級是這麼好對付的？

　　 “他怎麼就這麼大的膽子？
”宣景帝急道：“沈甯書就是個瘋子，害死了自己的全族，弟子，現在他還要害林行！
”

　　 林爹剛一張嘴要說話，宣景帝就又抱怨他說：“你是怎麼想起來，讓他做了林行的老師的？
你當初是怎麼想的？
”

　　 朕好好的一個大外甥，被沈甯書這個老瘋子，教成了一個小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