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父子等了一天，折損了一個殺手，至少一個鎮撫司内應的魏黨那頭兒卻毫無動靜，甚至于鎮撫司開始大規模人員調動，魏黨也無人出來說一句話。

　　 “明日的奴市才是關鍵了，”這天入夜之後，坐在書房中的林爹低聲歎道。

　　 這會兒林大公子去了鎮撫司還沒回來，林二公子在書房裡坐着，大哥不在，就得由他陪父親熬着啊。
三公子在他的大儒老師那裡，指望不上，四少爺林得意嘛，這位從來就沒被人指望過。

　　 在座的還有幾個官員，都是林黨的幹将。
面前的茶水都換過幾回了，還是無人能說一句确定的話，魏盛文那夥人接下來要怎麼做。

　　 在林黨中人看來，魏黨這會兒的毫無動靜，就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了。

　　 “主子，”書房外傳來林爹身邊王管事的聲音。

　　 林爹：“進來。
”

　　 王管事進了屋，禀告了林大公子讓人傳回來的消息，文棟半個時辰前去世了。

　　 揮一下手讓王管事退下去，林爹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一歎。

　　 對于文将軍的死，林爹是什麼話都沒說，事情做了，人也死了，再說些感歎，同情，或者憐憫的話，除了惡心亡魂，讓自己顯得虛僞之外，還有什麼意義？
.

　　 “就剩下四個孩子了，”有人小聲說了句。

　　 其實周、文兩家加起來百十号人都死了，那還剩下的這四個孩子的命，于旁人而言，算得了什麼呢？

　　 “這四個孩子，我是要保他們的，”林爹說話聲溫和，但話意卻是不容置疑的。

　　 沒人出頭說，四個小孩的命不值得費力保。
這倒不是說在座的都是正人君子，憐惜這四個孩子，從政日子久了的人心腸都是冷的。
周廣義和文棟是為着林黨的政治利益死的，林黨在這事上，就是舍小保大，用周廣義和文棟的命保下他們對遼東軍政的掌控。
林爹要死保四個孩子，他要應對的是魏黨中人，但究其原因，他是要給林黨中人一個交待。

　　 你為着我死了，那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的，照顧你的家人。
如若林爹不這樣做，不但會寒人心，再有遇上這種情況的時候，誰還會出頭來送這個命？
而且也是在趕潛在的同盟者，什麼都指望不上你，人家跟着你忙活什麼？

　　 面且能不能保住這四個孩子，也是對林爹以及林黨能力的又一次考驗，又或者說是又一次的證明了。

　　 “可現在我們無法做安排啊，”林二公子開口道。

　　 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他們怎麼做相對應的安排？

　　 “如果那頭一定會在奴市上做文章，”林爹的師弟，門下省左散騎常侍何清晏說：“那不如改日再将那四個孩子發賣？
”

　　 林爹：“魏盛文也可以改日啊。
”

　　 何大人：“那要萬無一失地保下這四個孩子，就隻有不讓他們去奴市了。
”

　　 不被發賣，那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麻煩都回到他們這裡來了，這四個孩子就安全了。

　　 中書舍人項允馬上就搖頭，說：“這不行，我們好容易把遼東的事壓下來，要是讓魏盛文抓住機會，再在這事上生出事端，那周、文二位将軍就白死了。
”

　　 幾句話說下來，事情又回到原點了。

　　 林二公子聽得一陣心煩，所以到底該怎麼辦？
文棟已經死在鎮撫司的地牢裡了，他們這邊對要不要保他的兒女，都沒能商量出個說法來。

　　 “也許我們隻是在自擾，”林爹在這個時候，倒是開口安慰在座的諸位道：“也許大相公在别的地方等着我們，畢竟幼子無辜啊。
”

　　 林爹這話翻譯一下就是，魏盛和他要還是個人，他就不至于對小孩子下

　　 毒手。

　　 可是，就怕魏首輔他不做人啊！

　　 “明日莫停會去奴市，”林爹又說了一句。

　　 在座的幾位互相看了看，這是真要跟魏盛文拼了嗎？

　　 “那明日要是魏瑜也過去，”何大人話了一半，搖了搖頭後，何大人話沒再往下說了。

　　 林大公子和魏家的小閣老都到場，那明天奴市就熱鬧了

　　 書房裡安靜了下來，大家夥兒憂心忡忡，但又不得不保持鎮定，甚至還有點強顔歡笑，粉飾太平的意思。

　　 “明天看吧，”林爹說：“我跟莫停說了，明日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就叫停奴市的買賣。
”

　　 “林相公！
”

　　 書房裡響起一片喊聲，沒人同意林爹的這個做法。
好容易躲過了魏黨借遼東之事潑過來的髒水，百十條人命已經栽進去了，你還要再往這個泥坑裡跳嗎？

　　 林爹沖衆人擺了擺手，說：“諸位放心，我說了不到萬不得已，不管怎樣，我想保住那四個孩子的命。
”

　　 何大人跟林爹是同門師兄弟，說起話來顧忌要少一些，所以何大人直接問林爹說：“怎樣才叫保住這四個孩子的命？
”

　　 林爹：“不能讓他們落到大相公的手裡，也不能讓他們落到煙花柳巷這種腌臜的地方。
”

　　 想了想，林爹又說了句：“那種有虐奴惡名的人家，也不能讓那四個孩子過去。
”

　　 “明日去買他們的人家已經安排好了嗎？
”何大人便問。

　　 按林爹的說法，除了他們自己的人，那四個孩子去誰家，他們都不能放心啊。

　　 林爹：“安排好了，我隻希望明日不要出意外。
”

　　 三更天的打更聲，越過數重院牆，傳進了書房。

　　 “都回去吧，”林爹說：“明日各位等消息便好，你們不要有動作。
”

　　 再坐下去也商量不出什麼來了，而且林爹明顯主意已經拿定，不聽勸了，那多說無益，不走還能留下來幹什麼呢？
現在誰也沒有談詩賞畫的心情。

　　 等送了何大人幾個人回來，林二公子看一眼有些疲态的父親，小聲道：“明日由大哥喊停奴市的買賣嗎？
”

　　 林爹：“這事會由京師府去做。
”

　　 京師府管着京城諸事，有叫停奴市交易的權力。

　　 二公子：“沈橋竟然願意？
”

　　 京師府尹沈橋是孤臣，就是哪個政黨都不參加，在朝中沒有盟友，隻專心為皇帝做事的臣子。

　　 林爹：“聖上會下旨的。
”

　　 二公子嘀咕了一句：“既然聖上要插手，那不如直接免了那四個孩子的罪。
”

　　 林爹：“你說什麼？
”

　　 二公子搖頭，“沒什麼。
”

　　 聖上要是下旨赦免周、文兩家這四個孩子，那下一步，是不是要赦免周、文二将的罪了？
不要小瞧了魏黨那幫瘋狗的瘋勁，若是讓他們逮着機會，他們是連宣景帝都敢狂罵的。
畢竟魏黨如今做夢都想幹成的事就是，讓三皇子盡早登基成皇，他們早就想宣景帝滾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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