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歡知道留給嬌娘考慮的時間不多，但她看着嬌娘哭，催促的話，謝九歡就怎麼也說不出口。

　　 林得意在這一點上，跟謝九歡就不一樣，他是等了一會兒，見嬌娘沒有停止痛哭的意思，林得意便開口道：“情況緊急，你要盡快要做決定。
”

　　 嬌娘于是邊哭邊說了句：“我不知道。
”

　　 嬌娘這話跟謝九歡預料的一樣，所以謝九歡苦着臉說：“那你現在好好想想呢？
”

　　 老天爺，謝九歡對自己也挺絕望的，她又在說屁話了。
嬌娘要是能想出後頭大半生的規劃來，她早就想出來了。

　　 林得意說：“我聽九歡說，她去找你的時候，你在家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走了，那時候你準備去哪裡？
”

　　 嬌娘到了這個時候，也是實話實說了，道：“奴家要是心中有個成算，奴家早就帶着小福走了。
”

　　 得知甯遠侯府被抄的那天，嬌娘還跑到甯遠侯府外頭看過，她沒看見江家人被繩捆索綁帶走的混亂場面，但官兵一箱箱往府外搬東西，甯遠侯府門前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最後甯遠侯府的大門是怎麼被官員貼上封條的，嬌娘都看見了。

　　 那一刻的感受，嬌娘用語言形容不出來，甯遠侯府啊，做了江無過的女人後，甯遠侯府就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謝九歡：“可望而不可及？
”

　　 嬌娘：“甯遠侯府裡的一個賤妾，日子不會好過，但至少不會挨餓受凍，也不會年老色衰後，被趕到大街上自生自滅。
隻是啊，我想做這個賤妾，卻也是難的。
”

　　 謝九歡：“……”

　　 嬌娘這話她反駁不了。

　　 林得意卻是皺了眉頭，說：“就一點錢也存不下來嗎？
”

　　 他沒去過風月場，可他聽人說過不少，王孫公子，富商豪客在風月場一擲千金的事啊。

　　 嬌娘抹着眼淚，“存夠錢養老的事，奴家聽說過，不過沒見過。
而且呀，歡場女子有幾個長命的？
”

　　 當着林得意的面，嬌娘沒說歡場女子下邊容易得病這樣的話，這種病看不好的，下邊爛着爛着人就沒了。

　　 嬌娘這話要是說出來，謝九歡馬上就能懂，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裡，得上楊梅大瘡這一類型的病，那必死無疑啊。

　　 嬌娘：“青樓我想回，倒是能回，就是，就是我不能帶着小福一起回去啊。
”

　　 “不不不，”謝九歡忙說：“還不到這個地步。
”

　　 嬌娘扭頭看了看睡在床上的小福，回青樓重操舊業，是她最壞的打算了，而在她最壞的打算裡，她還是沒辦法帶上小福。

　　 林得意問：“那你最好的打算是什麼？
”

　　 最壞的打算，沒辦法帶上小福，最好的打算也沒辦法？

　　 嬌娘猶豫着不說話。

　　 林得意：“林娘子，這個時候了，我們之間應該無話不可說才對。
”

　　 嬌娘：“最好的打算是，奴家還能再遇上一個江三公子。
”

　　 林得意？
？
？

　　 這女人要不要聽聽看，自己說的這是什麼話啊？

　　 謝九歡則是，未經他人苦，呃，反正就是她不予評價。

　　 嬌娘：“奴家這麼說很不要臉面。
”

　　 林得意心想，那你為什麼還要說呢？

　　 嬌娘：“奴家隻會唱歌跳舞。
”

　　 謝九歡繼續保持沉默，這個世界的藝人，那真的就是下九流，賤籍之人哦。
.

　　 林得意也沒說話了，他這會兒已經傾向于，讓他父親給小福找個收養的人家了。
林娘子隻會唱歌跳舞，這哪能養好兒子呢？
也教小福唱歌跳舞？
那江三的鬼魂不會放過他林得意吧？

　　 嬌娘：“奴家要是再找一個男人，奴家怕他對小福不好。
”

　　 林得意：“怕他對小福不好，你不找他就是。
”

　　 就不能換一個，能對小福好的？

　　 嬌娘看着林得意有些張口結舌，可很快嬌娘就又神色如常了。
這位是真正的王孫公子，身份尊貴，不懂她的難處是正常的。

　　 謝九歡則沖林得意搖了搖頭，說：“想再找一個男……，丈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嬌娘：“奴家非完壁之身，又不事生産，想找個良人難于登天啊。
”

　　 要是再帶一個兒子？
呵，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林得意盯着嬌娘，突然冷聲道：“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說你沒辦法帶着小福吧？
”

　　 他聽懂了，這女人不想撫養小福。
雖然有這個心理準備了，也認為嬌娘養不好小福，但眼見着嬌娘要抛下小福不管，林得意就又生起氣來，你怎麼能棄子不顧呢？
！

　　 嬌娘說了這麼會兒的話，之前說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會兒也有了決斷了。
她以後會過什麼樣的日子，不知道，但她一定沒辦法讓小福過好日子的。

　　 “有錢也不行，”嬌娘喃喃道：“我怕是護不住這份家産。
”

　　 孩子抱着寶貝走街上會被搶，而且一定護不住他的寶貝。

　　 嬌娘也沒這個自信，她身上揣着的金銀珠寶要是被人發現，讓人心生了歹念後，憑她一個人能護得住。

　　 林得意卻隻是問道：“你是不是不要小福了？
”

　　 嬌娘：“我……”

　　 林得意：“你真不要他了？
”

　　 嬌娘眼淚又流得很兇了，止也止不住，她卻又笑了起來，整個人分裂得厲害。

　　 “我說了我不要臉啊，我這等人原本也沒臉，”嬌娘邊哭，邊笑，還邊說道：“哪個要臉的女人，會上趕着做外室呢？
還覺着那府裡的正牌大娘子礙事。
我啊，我就不是一個好人。
”

　　 林得意一拳捶在桌上。

　　 嬌娘擡雙手捂住了臉，眼淚和嗚咽聲還是透過手指縫流了出來，傳了出來。

　　 “你别急眼啊，”謝九歡這時跟林得意說了一句，謝九歡怕她再不說話，林得意就要暴起了。

　　 林得意深呼吸一下，跟嬌娘說：“我知道了，我會安排小福的去處。
”

　　 在這一刻，嬌娘心如刀絞。

　　 林得意想了想，又說：“你若沒有去處，我會安排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隻是從此以後，你不能再見小福。
”

　　 嬌娘抹一把眼淚，身子往椅子下一滑，她就沖林得意跪下了。

　　 謝九歡忙站起了身，她習慣不了這個。

　　 林得意卻是坐着沒動，低頭冷眼看着嬌娘，說：“你的兒子死在遊魚巷。
”

　　 嬌娘倒也幹脆，輕聲應道：“四少爺的話，奴家銘記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