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費力地坐下去,拍拍适才楚州候夫人坐過的地方:“丹娘,往這裡來坐。
是潘蓉派人去和你說的吧?
”
點點頭:“他很擔心你,就生怕你悶壞了。
”
白夫人一笑:“我又不是第一次生孩,什麼都好好的,怕什麼?
”說到此,她的臉上露出些溫柔的神色來,“那時候我生阿璟,他兩天兩夜沒合眼。
卻騙我說他是賭錢賭的,我信以為真,覺得真是冷透心了……”她搖了搖頭,“不提以前這些事情?
你是才從芳園趕回來的?
”
“是呢。
”牡丹誇張地和她描述一上衆人深受泥濘之苦的倒黴樣兒,誰的牛車陷入泥淖裡出不來,誰的驢又一步滑,誰又抱怨是怪宰相不能調陰陽……白夫人含着笑,靜靜地看着牡丹飛揚的眉眼,也能從中分享到快樂。
那春竹小心翼翼地端了茶湯進來,卻不敢直接就送到牡丹面前,隻低眉垂眼地遞給碾玉,然後拿了漆盤垂着頭倒退着退了出去。
白夫人叫住她:“春竹,你去廚下,讓他們熬碗姜湯送上來。
”
春竹臉上露出受寵若驚,卻又很是擔憂的樣來:“少夫人可是您……?
”
白夫人的态很和藹:“不是我,是何夫人,這雨淋淋的,她趕了半天的,熬給她喝了以防萬一的。
”
春竹松了一大口氣,歡快地道:“是,少夫人。
”随即快步退了出去。
碾玉見她去了,便領着恕兒擡了月牙凳往外頭去看雨,隻留牡丹和白夫人說悄悄話。
白夫人苦笑着道:“你一定覺得春竹不同了吧?
她是老夫人房裡出來的,從我進門之前就伺候了潘蓉。
此後就沒開過。
”
牡丹怪道:“不是說都遣送得七七八八了麼?
”那時她罵了潘蓉,潘蓉先送走了一批愛挑事的,逐漸又送走了許多,後來白夫人出席宴會的時候,身邊早已經沒了這類型的人糾纏,沒想到還留着一個。
說起來,當初潘蓉那些莺莺燕燕牡丹看過不少,但惟獨就沒看到過這春竹,原來終究是不同。
白夫人搖搖頭,“但和這春竹無關,她算是最守本分的人了,早幾年因為愛勸潘蓉,被潘蓉冷落不待見,現在潘蓉上進了,還是不待見她,你沒看她四下裡讨好麼?
就是碾玉也不把她放在眼裡的,她不過就是個可憐人。
我現在所難的,并不是這個。
”
從前她和潘蓉夫妻感情不好,潘蓉花天酒地,楚州候夫人覺着是白夫人無能,這個兒媳婦有了不如沒有;現在潘蓉一心隻守着她,想上進,想替長兄報仇了,恰恰地又覺得一定是白夫人撺掇潘蓉什麼了——父母的心就是這麼奇怪。
兒不争氣時希望兒争氣,可兒争氣了,一旦涉及到生命安全,就甯願他不争氣了。
又或者說,應是這樣,楚州候夫人早年喪失愛,從而早早就白了頭發,受盡了煎熬,早年的恨還在,可是年紀大了,就不希望家裡再有什麼不安生的事發生,隻想家宅平安,孫滿堂。
潘蓉上進可以,想報仇還是算了吧。
偏偏潘蓉就是那樣的脾氣,哭也是笑着哭的人,認定了就輕易不肯回頭,楚州候夫妻二人的勸統統都聽不進去,要幹嘛還是幹嘛,于是白夫人又成了不滿的對象。
她為什麼不勸着潘蓉呢?
此是楚州候夫人對白夫人不滿的第一個理由。
至于第二個理由,自然還是因為潘璟。
從芳園歸來,白夫人聽了牡丹的話,無論潘璟在哪裡,她都跟着,二人很是僵持了一段日。
楚州候未免看不慣,就說了楚州候夫人幾句,楚州候夫人退卻了,轉眼卻又想出了讓潘璟開蒙上的法。
白夫人完敗。
她再追得緊,臉皮再厚,也不能追孩追到堂裡,先生面前吧?
等到孩生了,楚州候夫人更有理由和借口去搶占潘璟的教育權和主導權。
白夫人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了一起,表現得很是焦躁:“若是第一個因由,不管怎樣我都忍了,反正和從前也差不多,這日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可阿璟這件事我卻不能退卻,我不能看着他被毀了。
”
牡丹可以體會得到白夫人的痛苦。
就是從前,她也看到同事和婆婆為了争搶小寶貝而婆媳惡劣到點,從而鬧成冤孽的,更說是在楚州候府這樣的家庭中,婆婆占了主導位置的社會裡。
牡丹握緊白夫人的手:“少安毋躁,你肚裡還有一個呢,萬事都等過了這段日,養好身才好說,不就是再等一兩個月的事情麼。
你向來是冷靜的性,不能了方寸。
”
白夫人沮喪地歎了口氣:“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一想起來,一看到阿璟可憐巴巴的樣就難免焦不安。
興許是因為要臨盆的緣故,心裡有點亂。
”她有些焦慮地喝了一大口水,有些自嘲地低聲道:“你知道麼?
我現在每天夜裡睡覺都睡不着,就想着要怎麼對付她了。
”
“你是母親,很正常。
你隻要記着,别怨潘蓉就好了,凡事多和他量,夫妻本是相依為命的人。
”牡丹按下心裡的同情,故意笑嘻嘻地手去摸她滾圓的肚:“我也沾點喜氣呀。
寶寶,你可要乖乖的,别讓你娘吃苦,不然我揍你。
”從她前世耳聞目睹情形看,夫妻生怨,有好些是為了這種事情。
丈夫很委屈,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但是妻不體諒,不原諒,導緻許多原本可以解決得更好的事情最後落得個凄涼混亂的下場。
楚州候夫人其實不壞,也是個可憐人,無非就是自己受了傷害,卻不肯以一顆寬容包容的心去體諒别人。
白夫人微笑起來:“若是能讓你沾喜氣,我求之不得,你多摸摸。
”随即看到牡丹一雙眼睛睜得老大,指着她肚上突然鼓出來的一團興奮地道:“啊,啊,他聽到我的話了。
”她小心翼翼,又有些害怕地伸手去觸,那不知是寶寶的手還是腳的一團卻像遊魚一樣地迅速往另一個方向滑過去,突然消失不見。
牡丹興奮得臉都紅了,摩拳擦掌:“寶寶,再動動,讓我摸摸,不然我揍你……”
“揍?
你說得順口了吧?
”忽聽潘蓉在簾外跺着腳道:“吓着我兒,我要你好看!
”
“你回來啦?
”白夫人有些歡喜,又有些埋怨,“不聲不響地就摸了進來。
這要是别人家的女眷,你……”
潘蓉嘿嘿一笑,提着一個包裹走了進來:“我知道是她才進來的。
蔣大郎也一并來了,我讓她們在前頭擺了席,留他二人吃飯。
我專來接你們。
天氣雖不好,你還是要動動才好,總這樣坐着不好。
”
白夫人見他手裡的包裹還往下滴水,瞬間就将地衣浸濕了一塊,忙道:“你那是什麼?
把地衣都浸濕了。
”
碾玉慌忙接過去,開來瞧,卻是四五個皮還尚青,卻已經有些發幹發皺的橘。
潘蓉帶着幾分讨好和賣弄:“你不是想吃橘麼?
這時候就隻有蜀橘,卻也難弄呢。
翻山越嶺地弄來,雖然樣不好看,但好歹也是橘。
我剝給你吃?
”
白夫人有些羞窘,瞪了他一眼,卻又笑了:“嘴就是饞,忍都忍不住,丹娘也嘗點?
”
牡丹看到那橘就覺得嘴裡酸水直冒,慌忙搖了搖頭:“休要說是酸橘,就是甜橘我也不忍心和你兒争搶。
”
“那是,可見這一胎是個饞嘴的。
”潘蓉臉皮自來就厚,也不管牡丹在一旁,自顧自地剝了橘皮,遞給白夫人。
可看到白夫人明顯疲累的臉龐,就有些心酸難忍,趁着牡丹不注意,憂慮地悄悄撫了白夫人的手背一下。
倘若他似蔣長揚一般能幹,或者似長兄那般能幹,興許白夫人就不會吃這種苦頭了罷?
牡丹見春竹端了姜湯上來,性接了姜湯往外頭去,立在簾下看雨。
看到裡頭那兩隻郎情妾意的樣,她也想蔣長揚了,好幾天不見了呢。
姜湯有些燙,一冷一熱間,她忍不住背開身捂着口鼻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恕兒忙勸她趁熱将姜湯給喝了:“定然是這些日過勞累,早起趕又受涼了。
”
牡丹忙喝了姜湯,打算接下來都離白夫人遠一點。
若是沒有感了風寒那自是再好不過,可若是感了,就得小心别傳染給白夫人母。
裡頭白夫人吃了橘,心滿意足地由潘蓉扶着走将出來,叫碾玉備傘備油衣油帽,要往前頭去招待蔣長揚和牡丹。
碾玉和房裡的其他嬷嬷雖然覺得有些不妥,卻也沒說什麼,就是小心去準備一應物事罷了。
潘蓉見她們要給白夫人套木屐,忙道:“拿我的靴給她套在外面,那個又笨又重,哪裡适合她穿?
”
春竹立在一旁,咬着嘴唇怯怯地道:“世爺,少夫人,老夫人交代過的,這般天氣還是應當小心些……”
“住口!
”潘蓉的臉上閃過一絲厲色,冷冷地瞥了春竹一眼,口氣轉瞬又成了嬉笑狀:“你去和老夫人說,有我在,不會如何,讓她放心好了。
”
春竹的臉瞬間雪白了,什麼也不敢說,低頭退了下去。
潘蓉牢牢扶了白夫人,命碾玉撐起傘來,招呼牡丹:“我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