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8章:不是菩薩
“喜弟是民婦的親閨女,她雖然跟在公主身邊伺候,但天底下也沒有不讓親娘見親閨女的道理啊。
”
婦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人人都說公主愛民如子,公主,咋能不讓民婦見親閨女?
”
盛知婉聞言忽然笑了:“流觞,本宮記得你是我花銀子買來的,你的人、你的命,如今都屬于本宮,可對?
”
“回公主,奴婢如今就是公主府的人!
”
盛知婉又看向那婦人:“你說流觞是你的女兒?
”
“什麼流觞?
”婦人一愣:“她叫喜弟!
這是我家男人專門向村裡老輩請來的名字,公主怎麼能給改了?
改不得呐!
這是要壞了我家騰飛氣運的!
”怪不得她家騰飛最近運氣不順!
先是在學堂打了村長兒子,又是被夫子退學,原來,根兒在這裡!
“公主怎麼能給她改名啊?
喜弟這名兒多好聽!
”婦人讪笑。
流觞想要反駁。
盛知婉擡手,示意她站到自己這邊,又看向婦人:“你真覺得喜弟這名字,好聽?
”
“是啊!
喜弟喜弟,多喜慶多好聽啊!
”
盛知婉勾唇,恐怕以這婦人的見識,并不知道許多女子被賣入其他家便會被主家賜姓改名。
而她之所以敢攔在自己的車駕,一個原因是自己名聲的确太好,另一個原因,也是她太無知。
因為無知,所以無畏。
“既然你覺得喜弟好聽,林越,一會你帶着她們去官府,請官府給她的兒子改名,就叫喜弟。
”
“是……”林越一愣,随即憋笑。
婦人也愣住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操作,“不行啊公主!
喜弟一聽就是女娃子名,女娃子命賤,起個賤名好養活,我兒子,怎麼能叫喜弟呐?
”
“女兒命賤?
”盛知婉笑容淡了:“既然你兒子不行,你也算是女的,不如這喜弟以後就是你的名字。
”
婦人:“……”
“另外,你今日在此攔本宮車駕,可是要為流觞贖身?
”盛知婉道:“她在本宮府裡,吃的是精米細肉,穿的是绫羅綢緞,還不小心打碎了本宮的幾件首飾……”
流觞低下頭。
“那幾樣首飾不算值錢,也就千八百兩,你們想要贖她回去,将當初她的賣身銀子,和毀壞的首飾銀子賠了就可以将人帶走了。
”
“不不!
”婦人慌張搖手後退。
她哪裡是來把人贖回去的,她攔在這裡就是想方設法要找流觞要銀子。
沒有銀子,頭上那根金簪給自己也行,自己可是她親娘。
再說,不都說公主心善嗎?
看到她們一家過得凄慘,怎麼也得從指頭縫裡賞點銀子出來……
她想的太好了,但現在,跟她想的不一樣啊!
!
“民婦……不是來贖人的。
”
盛知婉不語。
婦人隻得咬牙賣慘:“民婦就是想見見喜……哦不,見見閨女,最近她爹摔傷了腿,家裡的銀子早花光了,閨女……你頭上那根簪子,能不能,能不能先拿給娘應應急?
”
“那是本宮賞的,她沒這個處置權。
”
盛知婉聲音淡淡:“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本宮的,月例銀子,也因為摔了本宮的首飾扣沒了,你們找她應急,怕是不行。
”
盛知婉話落。
婦人臉色很難看:“那公主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給民婦一些?
”
還真是敢開口。
“這倒可以。
”盛知婉道:“寫個字據,借多少,利息多少,何時還,若是還不上也無妨。
”
婦人眼睛一亮。
堂堂公主,應該也不會同她一個農婦計較!
然後便聽盛知婉道:“大不了,本宮将你兒子送去苦窯還債。
”
婦人:“……”
“不,民婦、民婦還是不借了!
”婦人讪笑兩聲,忽然将身邊另一個年輕的婦人推出來。
“民婦還有一事!
求公主收下民婦的大女兒。
民婦這個女兒命苦啊,死了男人,無依無靠,求公主可憐可憐她,給口飯吃!
”
“公主,我會洗衣會做飯,比喜弟勤快,比她吃得還少,隻要……”
盛知婉擡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第一,她不叫喜弟,第二,本宮就是喜歡流觞吃得多,本宮看着有食欲;最後,本宮不是菩薩,想許願,去廟裡。
”
“好了,啟程。
”
盛知婉放下車簾。
“公主!
公主不願收下我,我就隻能被賣給人牙子,公主要眼睜睜看着我去死嗎?
”年輕婦人哭喊的聲音隔着簾子傳來。
盛知婉無動于衷。
同為受害者,哪怕她對流觞多一分善意,都不會在發現流觞第一時間去拉扯。
自己受苦,便也見不得别人掙脫泥濘。
同為女子,最好為難女子的,卻偏偏也是女子。
“死賤蹄子,真是白生養她一場了……”
“嗚嗚嗚……娘,我眼睛好疼啊,你不是說要打死她嗎……”
“好了好了,娘的乖乖……”
“沒用的東西……”
後頭傳來亂七八糟帶着些口音的罵聲。
雖未指名道姓,但盛知婉聽得出是在罵流觞。
她心頭發堵,忽又掀開車簾:“林越,帶她去官府改名,另外再從她嘴裡聽到一句流觞的不是,使勁掌嘴。
”
“是”
這下車簾徹底落下了。
盛知婉早知道流觞幼時便被抛棄,家人見她還活着,又将她搶回去賣換銀子。
她也知道,天下無數女子都與流觞一樣。
甚至有些比她更慘,沒有活着長大的機會。
但知道歸知道,親眼見到,總歸是讓人心中生出難過。
“公主,”一隻大手在這時緊攥住她掌心。
些許熱意傳來,盛知婉下意識朝他看去。
商行聿側過身,看着她:“欲速則不達,今日有了女子工坊,未來,便會有更多女子的出路。
”
“公主做的已經夠好了,這世間的沉疴,總要慢慢祛除。
”
掌心收緊。
心中那一絲的惆怅也被驅散。
馬車一路很穩。
回到公主府時,盛知婉已經迷迷糊糊睡着了。
商行聿不讓人吵醒她,自己抱着她入了府,放在榻上。
輕手輕腳褪下鞋襪,外裳。
盛知婉感覺到一雙手在自己頭發上折騰來折騰去,迷迷糊糊睜開眼,便對上一張俊得出奇的臉。
她愣了愣,忽又笑了:“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