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枝枝,想不想我?
劉大人臉上姹紫嫣紅一片精彩,斜着眼打量桑枝夏,數次欲言又止地張嘴,聽着聽着眉梢不斷飛起。
桑枝夏說:“糧食不入府衙,全部由西北大營的人接手,統一由大營中安排下的人盯着發放。
”
西北大營裡的人可用也可信。
有不中用的,陳年河處置起來非常方便。
吳副将爽快點頭:“按您在村裡定的規矩發?
”
洛北村的規矩,按家裡的人口數買糧,定數定量,多的一粒不賣。
桑枝夏嗯了一聲,補充道:“在散糧之前,各處的粥棚再持續三日,三日後粥棚數量減半,再三日所有的粥棚一次撤了。
”
施粥的時候為了方便管控,不得已把零散的施粥點盡可能聚在幾個特定的地方,時日多了不是辦法。
人多的地方容易出差錯。
桑枝夏:“對外張貼告示,說明領取米糧的規矩,定時定點,每日可領一次,一次隻可領足一戶一日所需。
”
一天一領是麻煩。
可麻煩帶來的是可期待的希望。
在沒有充足到無憂的糧食之前,這樣的一線希望就是懸着命的那根繩。
劉大人對底下的民情更為了解些,蹙眉道:“可是天寒地凍,在村中莊頭上的百姓來往極其不便,這要是都在城中設置,這些人可怎麼辦?
”
“來不了的,就去村裡送。
”
桑枝夏來的路上已經做足了準備,示意薛柳拿出寫好标注出的地址,交給了吳副将說:“這些是彙總出來需要派人去放糧的村落,從軍中調人,每村分出一千人護送糧米前往,每日一散。
”
“城中亦是如此。
”
桑枝夏抿了抿唇,沉沉地說:“不管是什麼身份,什麼來頭,但凡是想領米糧的,都必須按定下的規矩來。
”
“每家每戶每日來領取之數必得畫押做賬,不許多領,若有違背者……”
桑枝夏刻意停頓了一下,微笑道:“吳副将,軍中對違規矩者是如何處置的?
”
“首次違令杖責三十,再有犯者殺!
”
一個殺氣騰騰的殺字堵住了劉大人所有未能出口的話,桑枝夏滿意一笑,放緩了語調說:“大人放心,聽安排隻是想活命的人,自然有活下去的法子,不想好好活的,自有尋死的路子可讓這些人走。
”
“更艱難的時候都熬過來了,接下來不會比之前更難的。
”
至于那些蓄意想攪和事兒的……
陳将軍的大刀鋒利着呢,沒有剁不下來的腦袋。
桑枝夏一語定斷。
吳副将雷厲風行。
聞訊趕到想來分糧的大小芝麻官兒空着手來,被迫也空着手走了。
桑枝夏話說得非常清楚,糧食會給。
隻是誰的手都不過,給多少怎麼發,任何人沒有可置喙的地方,必須全都按她的意思來辦。
至于那些仗着自己給了陳将軍三分好處,想來趁機打秋風撈好處的,全都不在桑枝夏的考慮範圍之内。
得了人情的是陳年河,關她桑枝夏什麼事兒?
想哭的大可去西北大營,對準了陳年河慢慢哭。
赈糧一事既是經了她的手,那就隻能是聽她的。
桑枝夏身為女子,并無官身,此刻展現出的雷厲風行卻狠狠跌碎了很多人的眼。
偏偏吳副将等人得了陳年河的令,一切以桑枝夏所說為主,除此外誰說的都不聽。
這些人憋了一肚子的窩火氣,還都找不到可說理的地方。
眼看着說情無用,所有人都不得不按桑枝夏定下的規矩排隊領糧,一直堵在城門口的無數餓民也終于有了散去的痕迹。
分發前往各處的糧食由千人大軍護送,從各處趕到城中的百姓見了被裝壓上車的大袋米糧,自發跟随前往。
如果真如告示所說,往後在村口就能排隊領取到可供一家人活命的糧食,何苦還在城裡熬着?
回家!
回家也能活!
剛顯出個苗頭的騷亂初歇,桑枝夏帶着人在城中住了下來。
這些事兒陳年河暫時顧不上,軍中的糙漢處事不如桑枝夏細膩。
桑枝夏要全程盯着脫不開身。
入城半月,第二批糧準時送到。
桑枝夏安排好了準備回去,宋六走到她的身後低聲說:“東家,最先抓住的一批人招了。
”
“怎麼說的?
”
宋六強壓着眼底的怒氣,語調沉沉:“謠傳最先是從北城王家一個管事的口中說出的。
”
“那個管事說送來的米糧不少,但陳将軍打算一人獨吞,還說陳将軍的西北大營中一直都囤積着大批米糧,陳将軍從未在意過其餘人的死活。
”
謠傳三人成虎,言多就成了真。
得了消息的大小芝麻官兒,無數不知内情的百姓,再加上本就惶恐浮躁的人心,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就要亂。
桑枝夏垂下眼沒說話。
“為首的一個還招供,他遇見一個不知身份的人給了他五十兩銀子,要他找些人弄出點兒動靜來,還有就是……”
宋六眼中戾氣漸濃,寒聲說:“那人還說,洛北村有糧。
”
“若有活不下去的,不妨朝着洛北村走。
”
攪亂西北局勢的人眼看着陳年河要熬過去了,不可能坐視不理。
而在這場人為導緻的饑荒中彰顯出了巨大作用的洛北村,自然也成了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桑枝夏對此早有預料,冷笑道:“村裡都安排好了?
”
“您放心。
”
宋六低聲道:“吳副将明面上把人都帶走了,暗地裡留下了不少。
”
“隻要有不知死活的敢去,那就可保有去無回。
”
“那就行。
”
桑枝夏拍去大氅上落下的積雪,踩着遍布淩亂腳印的雪地說:“就跟吳副将說,王家那邊疑有匪人出沒,為答謝王家與陳将軍共患難的情分,調派出一隊人去王家駐守,以确保王家滿門安甯。
”
不是喜歡搞事情麼?
那就在家關着慢慢搞。
宋六從善如流的點頭:“東家說的是。
”
“隻是保衛一家平安也是難事兒,這些護衛的人既是去了王家,那接下來的吃食供應也該是王家出。
”
吃飯嘛,在哪兒吃不是吃?
宋六都聽說了,外頭饑荒鬧得厲害,王老爺對外聲稱自己散盡家财,實際上關上門養得滿臉油光,家裡保不齊還藏了多少好東西。
也該是讓饑荒了許久的将士們吃點兒好的。
桑枝夏被他話中的狹促逗笑,呼出一口氣說:“西北剛定,有些事兒心中有數可以,但蓋子不能全揭,這也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兒。
”
“需要出力的事兒都交給吳副将的人去做,咱們隻在邊上看着,若……”
桑枝夏頓了頓,用隻有宋六能聽到的聲音說:“逮了可疑的人,不必攪和進審訊,但一定要設法知道供詞的細節。
”
西北此番動亂與當年的洪北極其相似,說不定還是出自一人手筆。
現在是還不到為徐家翻案的時候,可有關的證據搜集得越多越好,來日總會有機會用得上。
宋六曉得輕重默默點頭。
桑枝夏帶着幾人折回自家空了的糧莊落腳。
提前一步回來的薛柳站在門外,見桑枝夏來了,緊忙上去接過她手中的雪傘。
桑枝夏搓着手推門進屋,薛柳落後一步把門拉回來關好。
屋子裡,桑枝夏毫無征兆地跌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鼻尖撲湧而至的,都是這人胸前來不及散開的冷冽寒氣。
桑枝夏眸子狠縮,下意識想轉頭。
自身後抱住她的人搶先出手,大手覆住她的眼睛,在耳邊撲打而來的呼吸聲中,笑聲低沉暗啞:“枝枝,想不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