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娘希望你們都多笑笑,這樣娘開心,你們自個也開心。
”
在逆境中,一個笑容彌足珍貴,而帶着笑容面對人生,于己于人皆裨益深厚。
大福耳尖紅紅的,被娘親了下,他無疑是歡喜的,但同時又覺得好難為情,因此,他這會兒的表情怎麼看怎麼不自在。
“娘親了你們,你們是不是也該親親娘啊?
”
留意到大福的别扭樣兒,葉夏隻覺好笑,不由笑眯眯地讨親親。
三福和二福相當配合,到大福這,先是皺着小眉頭遲疑好一會,這才紅着小臉兒學兩個弟弟回給娘一個親親。
“娘,你歇着,我把咱們的髒衣服端到溪邊去洗。
”
說着,大福就跑向茅草屋去取髒衣服。
“你們玩兒,娘洗這幾件衣服費不了多少工夫。
”接過大福抱出來的髒衣服,葉夏往盆裡一放,端起就朝院門口走:“大福,一會在溪邊看顧好兩個弟弟。
”
大福牽着二福三福走在她身旁,聽話地點頭應了聲。
“四嫂?
”月梅挺着六個月大的肚子,從隔壁院裡出來:“四嫂,你果真是四嫂!
”
葉夏停下腳步,看着同樣端着盆髒衣服,相貌清秀,卻也有些消瘦,但氣色要比她好不少的年輕孕婦,抿唇微笑:“是我。
”
“五嬸嬸,你也覺得我娘這樣很好看對不對?
”
二福笑嘻嘻地望着那年輕孕婦問。
“嗯,你娘梳兩條辮子是特别好看,五嬸嬸差點都沒認出來呢!
”
月梅姓聶,是陸向北大學同學兼好友聶文山的親妹妹,出嫁前,她和葉夏同村,都是餘姚村的閨女,嫁人後,和葉夏又做了堂妯娌,而相比起葉夏在陸老太太這房的地位,她在婆家是相當被看重的。
距離縣醫院不遠的馬路上。
“在這附近辦事?
”
聽到身旁傳來汽車的刹車聲,聶文山本能地轉過頭,入目便看到好友從車上下來,立時,他國字臉上笑容浮現:“還不是我家那位,昨個吵着鬧着要到醫院生産,我拗不過剛和我娘給送了過來,這不,孩子還沒生呢,又嚷嚷着想喝雞湯,沒得法子,我隻好回家給她炖去。
”
頓了下,他目露狐疑:“你這突然回來該不會和我……”
陸向北沉默須臾,啟口:“我不是個稱職的丈夫,更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
“擔心影響你工作,我本沒想給你寫信,可月梅說給我的那些事讓我又實在忍不住,就想着你肯定不知道家裡妻兒過的是那樣的日子,否則,怎由着他們在老家吃苦受罪,于是,我思量再三,決定還是寫封信給你,如果你覺得我不該多管閑事,在這,我向你說聲對不起。
”
聶文山的态度很誠懇。
“咱們既是同學又是好友還做過同事,我自然信得過你,再者,那個家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其實我多少能猜到一點,但……”陸向北說着,深歎口氣:“趁着這次回家休養,我會徹底把問題解決。
”
“這就好。
”聶文山贊同地點點頭,然後,他一臉關心地看着陸向北:“身體可還好?
”
陸向北語氣輕淡:“沒什麼大礙。
”
“累倒在實驗室,昏迷三天,身體機能損耗得厲害,這怎麼能叫沒大礙。
”小王在一旁站着,聽到自家老師把身體狀況說得雲淡風輕,禁不住小聲嘀咕一句。
聶文山一怔,旋即神色鄭重:“昏迷三天,身體機能耗損嚴重,你就不該這麼折騰。
”
“沒事。
”陸向北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氣色這麼不好,說沒事誰信?
”聶文山面露無奈,歎氣:“廠長肯定拗不過你這驢脾氣,才允你回家休養的吧。
”
小王一臉不高興:“同志,您說話文明點成不?
!
”
“别理這小子。
”陸向北淡淡地掃了眼小王,繼而看向聶文山問:“在新的工作崗位可還适應?
”
“有什麼适應不适應的,我若有的選擇,是怎麼都不會離開咱廠的。
”
工作期間,一次意外,聶文山身受重傷,後來雖撿回一條命,但卻無法再像以前那樣緻力于研究,再加上父母年歲大了,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不得不忍痛離開鋼鐵廠,離開他極為熱愛的工作崗位。
“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
哈工大畢業,從事熱愛的研究工作,沒有不得已的原因,誰都不願離開喜愛的工作崗位,基于這點,陸向北理解聶文山心中的不适,卻也隻能如此安慰。
“你說得對。
”聶文山扯了扯嘴角,掃去滿心酸澀,而後他似是想到了什麼,但又流露出遲疑之色,半晌不開口。
陸向北自然有留意到他的表情變化,不由眉頭微皺:“有話就說。
”
“那我可就說了,你聽後千萬别着急。
”
聶文山邊觀察陸向北的臉色,邊壓低聲音将今個在醫院裡發生的事兒道出。
良久他都不見陸向北做出反應,忍不住又寬慰:“聽你娘在醫院裡罵的那些話,嫂子雖懷着身子,但應該沒什麼大礙,不然,也不會把你六弟給整到醫院……”
“你信?
”
一個懷着身孕,餓得能暈倒的婦人,到底得有多大的力氣,可以把一個成年男子一腳踢得倒地不起?
陸向北面部表情冷峻,一雙眼眸深邃不見底,讓人無法看到他此時的情緒變化。
餓暈?
家裡究竟得有多困難,拿着他的工資,讓他妻兒吃苦受罪,餓肚子?
更何況……那娘四個……有掙工分……
大福六歲半,二福不到五歲,三福三歲多點,這麼小的年紀,他們又是給隊上放羊,又是拔豬草……家裡人難不成覺得這是他和妻兒欠他們的?
不然,怎手攥他的工資,還那般苛待他的妻兒?
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握緊,陸向北竭力控制情緒,才沒讓自己一拳砸在車門上。
“我是不信的,但你娘的情緒實在是激動,若那事兒和嫂子沒幹系,她能跳着腳在醫院走廊罵嫂子,還說什麼你六弟若是有個好歹,要嫂子不得好死呢。
”
聶文山可沒有添油加醋,他隻是把聽到的如實陳述出來。
陸向北神色晦暗不明:“他們可還在醫院?
”
“你六弟就是腹部有那麼點青紫,醫生說沒有傷及内髒,隻給開了點藥,便讓你娘他們帶人回去。
”
聶文山對陸老太太在醫院裡的行徑真得很看不過眼,可對方到底是好友的母親,這就讓他說出口的話不得不盡量婉轉些:“我真沒見過像你娘那樣疼小兒子的,明明醫生診斷出沒住院的必要,甚至病人自個下地走動都不成問題,你娘卻撒潑似的吵着讓醫生收你六弟住院養上幾日,還說她有錢,掏得起住院費,最後不知你大哥在你娘耳邊說了句什麼,你娘立馬收聲,一家人這才擡着你六弟坐上隊裡的牛車走了。
”
陸向北嘴唇微抿,靜靜地聽聶文山說完,方啟口:“謝了,改日有空聚一起喝兩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