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突然多個人,且對方是個女孩子,程知梧是真得由不習慣漸變為習慣,這個過程是不知不覺間轉化的,他自個甚至都沒發覺。
他隻知暫時和他住在一起,名叫楚安的女孩子,不似外表看上去那般嬌氣,她是個真正個性開朗,聰穎多才的女孩子,一點都不矯揉造作,
恬淡優雅又溫婉大氣,相處起來很舒服。
同樣的,楚安覺得和程知梧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除過起初約莫兩三日的不自在外,
後面沒有任何不适。
不過,楚安的吃住問題是得以解決,然,工作問題卻令這個一出生既終點,本身有才華出衆的女孩兒頭疼。
身份證件、學曆證件,到應聘公司,一被問到這類東西,楚安張嘴就不知道說什麼,哪怕她想去酒店或咖啡廳按小時彈鋼琴賺錢,也是需要她提供身份證明的。
黑戶,作為黑戶,楚安是真切體會到沒有身份證件有多麼的不方便,想要找份薪水高,适合她的工作,沒有學曆證這塊敲門磚,壓根連人公司大門都進不去。
可饒是這樣,饒是遲遲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沒打擊到楚安這個天生樂觀的女孩兒。
她牙一咬,穿身普普通通的運動套裝,在街上,在廣場上給人發傳單。
這份工作還是她向那些發傳單的男孩女孩打聽來的,工資日結,地點不定。
發一天,有時候能拿到一百五,有時候是五十,持平的話,一個月裡,差不多日拿百元。
由于楚安每日起得早,做好早餐便出門,
到下午六七點鐘進門,而程知梧日常回家差不多都在九十點鐘,無疑不知楚安白日在沒在公寓,更不知楚安白日在外發傳單賺錢。
其實能有份發傳單的工作,還多虧楚安的樂觀開朗性格,在街上和那些發傳單的大學生搭話,沒幾句聊熟了,說她身份證遺失,
正在老家那邊補辦,目前又生活困難,一時間難找到合适工作,總之,楚安把自己的現狀說的挺慘,引得這些初入社會的大學生沒少同情,主動提出介紹她幹這份發傳單日結工作。
一個月,楚安發傳單已有一個月,算上她沒找到工作前的幾天,楚安在程知梧的公寓裡已住三十五天。
這日,楚安中午就回來了,一進門不等她換鞋,客廳裡傳來程知梧低沉磁性的嗓音:“你似乎很忙。
”
周内他不知道這女孩子是如何過的,可這周末,一個女孩子也時常往外跑,大清早出門,下午六七點進門,今個倒是在中午就回來,
再有冰箱裡時不時多出的食材,程知梧不用多想,都能猜到這蹭他公寓住的女孩子,十之**有在外面做什麼工作。
衣着随意,腳上是運動鞋,素面朝天,好吧,即便是素面朝天,這個女孩子也是他所見過的女生裡面最漂亮的,當然,和他家母上大人比起來,
終究差了那麼一點。
通過對楚安外出着裝的觀察,程知梧猜到,換上拖鞋正朝他走過來的這個女孩,目前的工作肯定不輕松。
思量到這,程知梧心裡不自覺地有點悶悶的,不等楚安做聲,他問:“工種是什麼?
”
楚安聞言,先是一怔,旋即微笑回應:“發傳單,每天差不多能拿到一百元。
”
一聽完這話,輪到程知梧怔住,心裡那悶悶的感覺不自覺地加重兩分。
“住在你這,還吃你的,之前還欠你買衣服的錢,
都讓我很過意不去,可我身上拿不出有效證件,想找份薪水高的工作,人家根本不會錄用我,而我又不能成日閑着什麼事都不幹,
就到街上找了份發傳單的工作,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有意思的體驗,每天和那些大學生到公司領傳單,然後我們一起到指定區域發給來來往往的路人,
工作輕松,每天到下班前就能拿到工資,到今個為止,我差不多有攢到兩千三百塊錢,你等我一會,我回房間換身衣服,先還你一部分買衣服的錢。
”
大大方方地說着,沒等程知梧回神,楚安腳步輕盈,轉眼上了二樓。
時間差不多過去半個來小時,楚安一身清爽回到客廳,她遞給程知梧一個信封:“給,兩千塊。
我會努力工作的,争取早日把買衣服的錢全部還給你。
”
之前在商場品牌女裝店買的幾件衣服一點都不便宜,就這,是楚安根據她的喜好,專挑便宜點的或者打折的買,算下來也花了近一萬五,
此刻,她拿出兩千塊還賬,說起來,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可還點是一點,不然,她是真不好意思繼續這麼蹭人家的公寓住。
“我沒讓你還錢。
”
程知梧沒去接信封,他黑眸中情緒不明,略有些清冷的嗓音緩慢溢出唇齒。
楚安精緻漂亮的臉兒上笑容明媚:“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
把信封放在程知梧面前的茶幾上,楚安問:“你吃了嗎?
沒吃的話,我去做兩碗西紅柿雞蛋面。
”
“你坐着,我去做。
”
程知梧起身,徑直走向廚房,熟料,身後傳來楚安輕快含笑的聲音:“我幫你吧。
”
頓住腳,程知梧回過頭:“不用。
”語落,他收回視線,繼續朝廚房走。
三十來天的相處,雖然總共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算多,
但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中,他看得出這是個出身極好,家教極好的女孩子,甚至心思頗有些單純卻不失通透的女孩子,可是就這麼一個女孩子,怎可能出現“記憶錯亂”?
程知梧沒忘醫生為楚安做的診斷,胳膊腿有點擦傷,腦部一切正常,哪怕是腦震蕩,都沒有,在這樣的診斷結果面前,記憶錯亂是如何來的?
莫非……莫非這蹭他公寓住的女孩子在說謊?
可對方眼神實在坦蕩,絲毫不像說謊的樣子……
程知梧邊往碗裡打雞蛋,邊默默地琢磨,而像這樣的琢磨,近段時日在他這有不少次。
楚安不知何時走進廚房,她拿着兩顆西紅柿在水池邊清洗:“你似乎有心事?
”
看眼程知梧,楚安笑問。
“你不像是記憶錯亂。
”
程知梧随口說出心中所想。
接觸到程知梧看過來的目光,楚安眨眨眼,語氣輕松:“是那位陶醫生說我是記憶錯亂,我個人可沒那麼認為過。
”
“但你說的家庭住址和親人的聯系方式究竟是怎麼回事?
”
如果記憶沒問題,那她說的家庭住址為何是納稅大戶白家的老宅?
她說的那些親人聯系方式為何全是空号?
楚安清亮純粹的眸中閃過一抹狡黠:“我若說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你信嗎?
”
出乎楚安意料的是,程知梧不假思索點頭:“信。
”
這下,楚安呆怔在當場,半晌,她直直地看着程知梧,低喃:“你信?
”
關掉水龍頭,程知梧從楚安手上拿過洗好的西紅柿,輕“嗯”一聲,淡淡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在我們這個國家,早些年前,曾出現過數次次玄幻事件。
”
“我有從網上看到,是蠻玄幻的,但它又是的的确确發生過。
”
楚安望向廚房窗外的天際,神色流露出些許恍惚,輕語:“我不知道我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那條馬路上,我明明是向觀衆謝幕完,前往後台一腳踩空……
熟料,等我的腳再落到實處,竟然站在一條馬路中央,看到有車開過來,我根本來不及做出應有的反應,然後……然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賴上你的,當我在醫院醒過來,借那位張護士的手機聯系我的家人時,我發現我穿越了,不,準确些說,
在我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年月日那刻,我便猜到我十之**像網絡中寫的那樣,穿到了過去,可事實上,我不僅僅穿到了過去,
而且穿到了一個平行時空,在這個世界,我聯系不到我的家人,原本是我家的住址,陶醫生告訴我,那個地址住的住戶姓白……
我告訴自己不要慌亂,卻又控制不住發慌,畢竟我确認自己是身穿,不是網絡中寫的那種魂穿,一過來起碼有個家人,即便沒家人,也有原主人的記憶和身份,在陌生的世界隻要肯努力,不管怎樣都能活下去。
但偏偏我是身穿,除過折疊好放在枕邊的那件禮服,旁的……譬如證件類的東西,我一概沒有。
在我們那,時間都已到2065年,
我身穿到六十多年前,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地方,又是個沒身份的黑戶,就想着……就想着你能在大晚上把我送到醫院,
幫我交住院費,在登記欄那留下你的聯系方式,這些是張護士在我醒來那會告訴我的,于是,直覺告訴我,你是個正直,
品行不錯的人,哪怕你是個男人,可你的人品不存在問題,我便……我便考慮再三後,想着先跟在你身邊,後面等我在這個世界有了身份……”
程知梧接話:“等你有了身份就從我這搬走?
”
“我确實是這麼想的,但我絕對不是出于占你便宜才跟在你身邊的,我想着等我站住腳,有了穩定的收入,會把欠你的買衣服錢,及吃你的,住你的全折算成錢還你。
”
楚安沒有狡辯,她如實說着她之前的打算。
程知梧睨眼站在水池邊的女孩兒,勾起嘴角說:“你這是把我當工具人在用。
”
楚安連連擺手:“沒有,絕對沒有。
我就是覺得品行好,才……才不得已之下,厚着臉皮,堅持要跟在你身邊的。
”
臉頰微熱,楚安不自在地錯開程知梧看向他的視線:“請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種用了就丢,對自己做過的事不負責的女孩子。
”
程知梧挑眉:“哦?
是這樣嗎?
那我可拭目以待了。
”
微頓須臾,他問:“就因為我把你送到醫院,給你交住院費,便覺得我品行好?
你不覺得這樣有點草率?
”
楚安神色認真,搖頭:“一點都不草率。
我不吹噓,就我的相貌,大晚上的暈倒在行人車裡稀疏的馬路上,但凡遇到個品行有問題的,我現在不知什麼樣呢!
”
“小孩子過于單純不好。
”
程知梧着一件白襯衫,衣袖輕挽到小臂,修長如玉,骨節分明的手炒好雞蛋備用,又在炒鍋裡翻炒西紅柿,等把西紅柿雞蛋鹵做好,旁邊鍋裡的水正好燒開,他從櫥櫃裡取出一把挂面,輕輕下到沸騰的熱水裡,邊煮面邊吐出那麼一句。
楚安瞪眼:“我二十三歲,不是小孩子,還有,不要說我單純,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在說我蠢。
”
程知梧喉間發出低笑。
“你笑什麼?
”
楚安鼓起腮幫子問。
“有嗎?
”
程知梧不承認。
“你明明在笑,我有聽到的。
”
楚安輕哼一聲,說:“我媽媽在世時曾對我和兩個哥哥說過,要心存善念,但也不要善良到是非不分,像個鐵憨憨似的。
”
“你媽媽說的沒錯。
”
程知梧給出一句回應。
“那是當然。
我媽媽很厲害的,可就是走的早,那年我和哥哥們還不到十八歲,我媽媽突然身患重病,
是治不好的那種,很短的時間裡……就離開了我們所有親人,在我媽媽去世的消息傳出沒多久,我媽媽生前研究出的不少成果,
以我媽媽的名義由我外公一手建立的‘唯夏’集團旗下的醫研所和國家有關方面,以及世衛齊公諸于世。
我媽媽的研究成果治愈全世界不少患者,卻唯獨沒有治愈好她自個……”
楚安自豪地說着,慢慢的,她的聲音透出濃郁的傷感和思念:“知道嗎?
國家和世衛還有……都為我媽媽的病逝降半旗默哀呢!
那一年,我媽媽四十二歲,她三歲那會就已經憑借自個的特殊能力在治療患者……”
淚水滴落,楚安沒再說下去。
靜默好一會,程知梧把煮好的面條撈出,澆上西紅柿雞蛋鹵,繼而眸色專注,看着面前落淚的女孩兒說:“你媽媽很了不起!
”
就是和他家母上大人在事業上的成就有些像呢!
“對不起,我失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