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枝閉了閉眼，強忍下了那作嘔的沖動。

　　 再睜眼的時候，她強迫自已冷靜了下來。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陛下，娘娘，臣婦以為還是應當使心腹去查探一番。
”

　　 宋玉枝一句提醒，讓蘭貴妃找到了主心骨。

　　 是啊，這消息是海明帶來的，事情經過全憑他一張嘴。

　　 盡管他不像是有那個膽子，敢在建元帝面前颠倒黑白。

　　 但海明和海晏不睦已久，萬一他是故意這樣說的呢？

　　 亦或者，萬一海明手底下的人不牢靠，收到的消息不準确呢？

　　 想着這樣的“萬一”，蘭貴妃醒過神來，站直了身子，淚眼迷蒙地看向建元帝。

　　 建元帝也是一副剛回過神來的模樣。

　　 “武安侯夫人說的不錯，事發突然，保不齊會有差錯。
”說着，他便強打起精神，腳步沉重地出了主帳，親自點了人馬派出了營地。

　　 蘭貴妃被宋玉枝攙扶着重新坐下，眼睛一直盯着營帳的方向。

　　 她從來未曾覺得建元帝信任的人馬動作那麼慢，慢到她五髒如焚，肝腸寸斷。

　　 不知不覺間，她與宋玉枝交握的手便越發用力。

　　 宋玉枝吃痛地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吭聲。

　　 等蘭貴妃發現的時候，宋玉枝白皙的手背上已經能看到清晰的指印。

　　 蘭貴妃連忙歉然地松開手，又心疼地将宋玉枝攬到懷裡，“好孩子，也是苦了你了。
”

　　 外頭的動靜那麼大，圍場附近發生了山崩，已經是不争的事實。

　　 海晏可能并沒有下到懸崖之下，還有生還的可能，多少存着一點希望。

　　 可在懸崖下失蹤了将近兩天一夜的沈遇卻是……

　　 故而蘭貴妃剛起了個頭，不禁就哽咽起來，再不能說出完整的句子。

　　 宋玉枝默不作聲地給蘭貴妃遞帕子擦眼淚。

　　 兩人靠在一起不知道過了多久。

　　 終于，主帳外頭再次傳來響動。

　　 有人在外頭通傳了一聲。

　　 随即，那日常随侍在建元帝左右的大太監進了來。

　　 霎時間，營帳内的幾人都看向了他。

　　 大太監面色凝重，聲音滞澀地道：“陛下，侍衛統領剛傳信回來，發生山崩的确實是武安侯失蹤的那處山谷，二殿下……二殿下的人馬也在其中，傷亡慘重。
二殿下下落不明。
一衆侍衛正在緊急搜救，請陛下增派人手。
”

　　 說到這裡，大太監也忍不住低下頭，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建元帝疲憊地擺手，表示自已知道了，又吩咐下去，将禦前侍衛中的精銳和那些和武安侯府交好的武将，悉數分派出去搜救。

　　 一番安排下來，偌大營地的人手去了七八成，建元帝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呼吸聲都變得粗重起來。

　　 蘭貴妃則是再也強撐不住，倒在宋玉枝懷裡抽噎地哭起來。

　　 建元帝臉上同樣浮現出悲傷的神色，他滿目憐惜地看向蘭貴妃，有心想說些安慰的話，無奈他嘴唇艱難地翕動了半晌，也沒能找到恰當的話語。

　　 主帳内一時靜得落針可聞，隻聽得蘭貴妃悲傷的嗚咽啜泣聲和建元帝沉重又無力的歎息聲。

　　 海明安靜了許久，一直未曾離開，此時隻聽他期期艾艾地開口勸慰道：“父皇，蘭母妃，你們也别太……”

　　 然而還不等他說完，建元帝面色一寒，拍着桌子打斷道：“閉嘴！
你這豎子，别以為朕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
”

　　 建元帝登基至今，不管對着誰，都是一副和善的面孔。

　　 宋玉枝從來不知道建元帝動怒時會這般不留情面，不由微微詫異。

　　 海明也是一樣。

　　 他被這變故唬了一跳，愣了半晌才跪下道：“兒臣冤枉！
兒臣沒存什麼龌龊心思，隻是如實将外頭的情況告知于您！
還請父皇息怒！
”

　　 建元帝臉上怒容不減，揚高了聲音質問道：“你二弟前腳才在外頭出事，他的人馬傷亡慘重，尚且來不及傳訊回營。
你是如何得知他情況不好的？
”

　　 海明被問得一陣語塞。

　　 他為何會對海晏的動向了若指掌呢？

　　 自然是因為他聽從了幕僚的進言，準備在海晏出營救人的路上搞些動作，這才驅使人馬一路尾随。

　　 眼下，海明自然不能承認這些，更不敢流露出一絲的幸災樂禍，隻以頭搶地，辯解道：“父皇明鑒，兒子确實是使人跟着二弟，但兒臣隻是覺得那方鴻光死的蹊跷，擔心有人趁機對二弟不利，這才讓人暗中跟随保護……您若是不信，盡管去查，兒臣真的沒有做任何對二弟不利的事兒！
”

　　 後半截話，海明并沒有撒謊。

　　 他派出去的人馬尚沒有動手。
天公作美，降下大災，直接把海晏給“收”了！

　　 故而他說得越發情真意切，理直氣壯。

　　 建元帝鐵青着臉，呼吸越發粗重，沒再繼續呵斥他，隻道：“原來你也知道那方鴻光死的蹊跷？
”

　　 海明慣會揣度建元帝的心思，見他如此，便知道建元帝手中還沒有自已确切的行差踏錯的證據，先前不過是在詐自已罷了。

　　 如今，建元帝肯挑起話頭，主動詢問這樁事，對海明自然是個為自已辯解的好機會。

　　 他松了口氣，“那方鴻光确實是兒臣舉薦到您跟前的，他犯下了惡事，即便不是兒臣主使的，兒臣也脫不開幹系！
兒臣再不聰明，再蠢笨，也不會在這檔口加害于他啊！
那不等于是不打自招嗎？
”

　　 建元帝臉色稍霁，蹙眉沉吟。

　　 海明小心翼翼觀察着他的反應，暗道一聲“天助我也”！

　　 這時候海晏和沈遇多半已經遇難，隻要建元帝消除心中這幾天才産生的芥蒂，儲君的位置不僅是他的，他更再也不用擔心未來坐不穩儲君之位！

　　 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

　　 海明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正要繼續在建元帝面前表忠心，卻聽一旁傳來一道清晰可聞的嗤笑聲。

　　 正是宋玉枝發出來的！

　　 對上海明意味不明的視線，宋玉枝并不躲避，大大方地回看了過去。

　　 二人的眉眼官司逃不過建元帝的眼睛，他當即便問：“武安侯府夫人因何發笑？
可是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