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心裡有了擔憂和牽挂，老人家迷糊睜開了眼睛。

　　 “……小婉……小婉。
”

　　 江婉驚喜笑開了，攙扶他起身，喂了一點山藥湯。

　　 李緣看着旁邊的林新月，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是……誰呀？
”

　　 林新月驚訝瞪眼：“老李！
我的李總編！
你忘了我啊？
我是小林——林新月呀！
”

　　 李緣愣了片刻，總算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小林，你怎麼……來了？
”

　　 江婉和林新月對視一眼，都暗自松一口氣。

　　 “林姐的大兒子想來京都參加電力部門的新員工培訓，先過來踩踩點。
她聽說您病倒了，趕緊陪我來看您。
”

　　 李緣想了想，緩緩問：“老大幾歲了？
我怎麼記得他還在讀書。
”

　　 “他是在讀書呀！
”林新月答：“他現在十七歲了，高中快畢業了。
”

　　 李緣露出微笑，答：“好……那就好。
小林，國家接下來會大力發展電能，以後電力部門的待遇隻會好，不會差。
”

　　 江婉暗自高興，對林新月低語：“醫生說，等他醒來，别着急給他說話，多讓他想。
他說師傅的情況不嚴重，送醫非常及時。
隻要醒來養護好，應該會沒事。
”

　　 林新月露出松懈笑容：“那就好。
認得人，隻是反應慢了些。
四肢都沒影響，就是腦袋反饋出來稍慢。
照這麼看，過幾天就能出院。
”

　　 江婉讓她陪着老人家，轉身喊來了主治醫生。

　　 醫生給李緣敬了一個軍禮。

　　 李緣本能伸手，努力坐直也回了一禮。

　　 醫生上前檢查，很快露出笑容。

　　 “恢複的情況極好。
接下來繼續挂吊瓶，等能下床走動了，就能出院回去。
”

　　 “謝謝。
”李緣虛弱答。

　　 醫生又敬了一禮，才轉身離去。

　　 林新月驚贊：“軍區醫院就是不一樣！
老李，您以前混部隊的時候，怎麼不也學醫去呀？
”

　　 “能力不足。
”李緣虛弱笑了笑，自嘲：“隻拿得起一支筆。
”

　　 江婉和林新月都笑了。

　　 李緣歉意看向小徒弟，低聲：“為師拖累你了……讓你挺着大肚子，還得整天為我奔波。
”

　　 江婉瞬間紅了眼眶，搖頭：“哪裡拖累了！
我現在沒寫稿子，小歐又上學去了。
我是閑不住的人，幸好您給了我任務，不然肯定閑得發慌。
”

　　 接着，她将保溫瓶捧過來。

　　 “師傅，這湯對您身體好，您再喝點吧。
”

　　 李緣虛弱點頭，喝下了剩下的湯。

　　 江婉還弄了一小塊山藥給他吃，他也慢慢咀嚼吞下。

　　 李緣欣慰低聲：“不用擔心，我……快好了。
小林，謝謝你來看我。
我——死不掉，隻能好好活呀。
”

　　 林新月頓時淚如雨下，哽咽：“老李，您可要好好保重。
您是有福氣的……以後還有兒子和孫子孫女孝順您。
您還有徒弟——好比小婉。
她也一定會孝順您。
您得活得長長久久，讓他們能一直孝順您。
”

　　 李緣長長歎了一口氣，自嘲般苦笑。

　　 “人活着，就是一種修行。
我還以為結束了，沒想到老天爺還要我繼續修行。
罷了，隻要一天不走，就得過好每一天。
”

　　 林新月不住點頭：“您能這麼想……就對了。
”

　　 李緣越說越流暢，關切問：“河水怎麼樣了？
還撐得過來不？
”

　　 “壓力很大。
”林新月答：“正月初五就開始上班，都快一個月了，目前還是亂糟糟的狀态。
”

　　 李緣安慰道：“慢慢來，他剛開始接手，還得給他時間。
”

　　 “……有點難。
”林新月苦笑：“不是我不給他時間，是發行的日子快到了，可稿子都還沒法定下來，質量也大不如之前小婉在那會兒。
”

　　 李緣溫聲：“不如便不如，能撐多久是多久，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
河水也快五十了，有些事該看透還是得看透。
你們都有編制，不是編外人員，哪怕是雜志社不在了，也不能随意撬走你們。
隻要有工資，活兒幹多點還不如幹少點。
”

　　 “可是……”林新月暗自焦急，“眼下人事處給我們塞來的人都不會幹活，也懶懶散散不肯學。
單靠我和黃哥兩人，下個季度可能真發行不了。
黃哥擔心，萬一幹不下去，上級可能會取締我們這個部門。
黃哥壓力很大，短短一個來月，頭發成片成片變白，臉色差得跟酸黃瓜似的。
”

　　 “那也沒法子。
”李緣安慰：“你們盡力而為就行，切莫給自己太大壓力。
即便取締了，你們也會分配去其他部門，仍有工資可以領。
”

　　 “最怕是讓我們提前退休！
”林新月苦笑：“黃哥他五十來歲了，早兩年或晚兩年都可以考慮退休。
可我——我還算年輕，隻領點基本工資的話，恐怕隻能勉強養活自己。
”

　　 李緣顯然也考慮到了，低聲：“你們還算年富力強，我到時盡量幫你們調動一下，看看能不能去清閑點的單位，領工資加津貼，直到退休年紀到了，再正式退下來。
”

　　 退休工資都不高，如果是養老錢，别大手大腳花應該沒問題。

　　 但如果要養家糊口，那就得省吃儉用，不然肯定不夠用。

　　 “太好了！
”林新月激動握住他的手，“您可千萬要保重好身體，我和黃哥都還得靠您呀！
黃哥讓我來求您……我們知道您哪怕離開陽城，也不會對我們不管不顧。
您是我們遇到最好的領導，絕沒有之一！
誰都比不得你！
”

　　 李緣低低笑開了，溫聲：“當初成立雜志社那會兒，你們都是我親自招進去的。
小賴和你，都是我從報社那邊調過來，臨時授命上陣，一路跟着我一步步走到去年年底。
我哪怕離開，也要幫你們尋個地方安置，哪能一走了之，徹底撒手不管。
那不是我李某人的行事風格。
”

　　 “老李，謝謝您……”林新月哽咽：“等我們撐不下去了，就來找您商量。
”

　　 李緣點點頭：“好。
”

　　 聊了半個多小時，老人家面露倦色，時不時合上眼睛。

　　 江婉忙攙扶他躺下，幫他蓋好被子。

　　 兩人守着老人家，直到他再次睡着，才出來跟門外的小廖道别。

　　 江婉提議：“小廖，傍晚我再送些白粥和小菜過來。
你要吃什麼？
我讓宮師傅給你做。
”

　　 小廖頗不好意思，“婉姐，你帶給老李先生吃點營養的，我去食堂對付兩口就行。
”

　　 “順手而已。
”江婉解釋：“廚房都是宮師傅在忙，我隻負責送。
”

　　 小廖答謝：“那……那都行。
宮師傅手藝好，做什麼我都喜歡。
”

　　 江婉點頭，帶着林新月離開。

　　 時間還早，兩人去火車站買了南下的票，才開車回心園。

　　 傍晚時分，江婉又送了白粥和清炒的菜過去。

　　 李緣的吊瓶已經結束，自己漱口洗臉，還洗了手。

　　 “不用喂了，我自己端就行。
”

　　 江婉見他精神不錯，便同意了。

　　 李緣吃了一碗粥，還将一碟蒸蛋盡數吃光。

　　 江婉見他總算恢複胃口，暗自高興着。

　　 “師傅，明早還是吃白粥，可好？
”

　　 李緣點點頭，眸光微閃。

　　 “下午你們走後不久，志華來了。
”

　　 志華？

　　 江婉微愣。

　　 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