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盛開。

　　 吞沒一切。

　　 那圍繞在水碧君周圍的人群，幾乎瞬間汽化。

　　 隻有離水碧君最遠的一些人還活着，零零散散，居然隻生下了一百多人。

　　 而這些人，此時也吓壞了。

　　 紛紛驚叫着往後退。

　　 嘀嗒。

　　 嘀嗒。

　　 站在遠處的顔星回，一雙手的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的皮肉裡，垂下一滴一滴的血。

　　 可他似乎渾然不知。

　　 “走。
”

　　 “走……”

　　 “我要走……”

　　 不停地念叨着這句話，顔星回轉過了身體，朝着對外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然而他的頭腦中，卻不斷地晃過一張張臉。

　　 “小師叔，這花好看吧？
”

　　 朱赤霄最擅長種花。

　　 澆水、施肥、除蟲，坎水峰上種滿了一簇一簇火紅的花。

　　 “小師叔，吃我的飯，保準忘卻煩惱！
”

　　 葉非凡則擅長做飯。

　　 雖然坎水峰以他的修為，早就不用每日進食了，可他做的飯，能讓膳堂裡擠滿人。

　　 “小師叔，你不要聽武焰的話。
”

　　 “他這個人不靠譜的。
”

　　 還有宋劍，他是水門最靠譜的大師兄，除了實力強悍之外，最擅長的居然是縫補衣物。

　　 顔星回還記得，自己練劍被割破的衣袍是宋劍補好的。

　　 雖然顔星回是他們的師叔，但日常生活中，坎水峰的這些弟子卻更像照顧他的角色。

　　 包括水碧君這個大師姐。

　　 她真的很像是顔星回的姐姐。

　　 當年，鐘雪衣帶顔星回、回九靈宗的時候，他的年紀并不大。

　　 失去家人和族人的痛苦，讓他膽怯、恐懼、憤怒。

　　 是水碧君陪着他，讓他不再害怕，不再驚恐……讓他成為那個心性單純、甚至有些天真的人。
水門就是他的家。

　　 水門的人，就是他的家人。

　　 可現在，什麼都沒了。

　　 他再一次失去了所有。

　　 恍惚間，顔星回似乎回到了父親和族人死去的那一天。

　　 頭頂是陰雲漫天，灰雪層層。

　　 他趴在浸透了血水的土地上，觸摸着最後的溫度，希望能找到一絲慰藉。

　　 可哪裡還有家人啊。

　　 什麼都沒了，隻有逐漸冰冷下去的血水。

　　 “為什麼？
”

　　 “為什麼……”

　　 “為什麼不給他們……一條活路？
”

　　 啪！

　　 顔星回眼瞳裡炸出一條血線。

　　 他原本澄澈的識海中，此刻爬上了無數漆黑的裂紋。

　　 一縷縷毀滅的氣息，順着顔星回渾身的經脈遊走，從他體内抑制不住地溢散出來。

　　 那是……毀滅法則的氣息！

　　 顔星回掌握了毀滅法則近十萬年，卻從未讓它進階半分。

　　 可此時，一直沉寂的毀滅法則，忽然開始瘋狂增殖！

　　 他的骨骼發出脆響，清澈的眼白被染黑。

　　 毀滅的痕迹，從顔星回的脊椎一路攀爬到後頸，在皮膚表面凸起一條一條黑色紋路。

　　 “殺……”

　　 “殺光他們……！
”

　　 顔星回忽然弓起脊背，朝着剩餘的那一百多人發出嘶啞低吼。

　　 他的一雙手上，指甲暴漲三寸，每道指縫裡，都滲出漆黑的血。

　　 嘩啦啦！

　　 四周草木，此刻以顔星回為中心向外倒伏。

　　 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顔星回體内膨脹而出。

　　 這一刻，周圍的空間都開始裂開，一道道裂縫蔓延，毀滅的氣息越來越濃。

　　 看着顔星回的異樣，那群人表情一變，越發不敢靠近。

　　 “靜心！
”“守神！
”

　　 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闖入顔星回的識海。

　　 随後，顔星回隻感覺自己的膻中、神阙、足三裡湧入一股濃郁的生氣，一下子就驅散了萦繞在他識海裡的純黑之氣。

　　 毀滅的氣息，在這一刻被全部壓了回去。

　　 顔星回的指甲收了回去。

　　 脊椎和後頸的黑紋寸寸消散。

　　 到了最後，純黑的眼白也恢複了清澈。

　　 “……小師弟？
”

　　 顔星回迷蒙的雙眼恢複聚焦，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甯天！

　　 他身後還有兩人，但顔星回的眼睛死死釘在甯天身上。

　　 “真的是你嗎……小師弟？
”

　　 九靈宗遇襲以來，到處都是一片混亂。

　　 顔星回不知道甯天去了哪裡。

　　 他隻顧得上水門。

　　 可水門最後落得這個下場，其餘幾門的弟子，顔星回幾乎不用想。

　　 他以為……甯天也出事了。

　　 現在看到甯天完好，顔星回的眼睛都紅了：“小師弟，你沒事就好……”

　　 甯天卻是點醒他：“控制情緒，不要被毀滅控制，你的法則差點失控了。
”

　　 原來，剛才那一刻，顔星回被憤怒和絕望支配了神魂。

　　 他的腦中隻剩下了殺戮和毀滅。

　　 因此，差點讓毀滅法則失控。

　　 法則一旦失控，作為法則掌控者的顔星回第一個死。

　　 這是很可怕的事情！

　　 此時，顔星回也回過神了，他顧不上其他，隻死死抓住甯天的胳膊，急道：“小師弟，我們快走！
”

　　 “不。
”甯天拒絕了他。

　　 顔星回焦急起來：“這裡不止有這些人，還有五個神君，你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我不會走的。
”

　　 甯天依舊是那句話。

　　 這一刻的顔星回終于有了水碧君的感覺，他也說出了和水碧君一樣的話：

　　 “不，你不能在這裡，你不是他們的對手，隻有活下去才能報仇！
”

　　 “走，快跟我走……”

　　 可甯天卻按住了他的手，輕聲道：“我回來最重要的目标，是救人。
”

　　 “什麼……？
”

　　 顔星回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甯天已經撥開顔星回往回走，他的手中亮起淺淺的紫光：“因為我有時間法則。
”

　　 “已經過去太久的，或許我沒法挽回。
”

　　 “但此時此刻此地。
”

　　 “我要讓……大師姐，活過來。
”

　　 甯天說完，那一縷微弱的紫光猛然閃爍，從他掌心瘋狂向外蔓延。

　　 那光，已不再是淺淡的紫，而是濃郁得近乎實質。

　　 紫光所到之處，空氣仿佛被煮沸，發出

　　 “滋滋”

　　 的聲響，肉眼可見的漣漪層層蕩漾。

　　 顔星回看到。

　　 那炸開的花火，在紫色輝光的籠罩下，竟然開始逆向流動。

　　 原本沖天而起的火舌，迅速回縮。

　　 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顔星回還看到。

　　 那破碎的土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向坑中彙聚，一點一點拼湊回原本完整的模樣。

　　 而此時，火焰已經消失了。

　　 仿佛那爆炸從未發生過。

　　 就在火焰消失的瞬間，爆炸的最中央，一道身影開始重組。

　　 骨骼，一根根拼接。

　　 血肉，一塊塊生長。

　　 皮膚，一片片覆蓋。

　　 水碧君正在一點點被重塑。

　　 顔星回看呆了。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一聲大喊歇斯底裡：

　　 “大師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