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眷那邊的熱鬧相比，男賓這邊則是大相徑庭，仿佛另外一個世界。

　　 明明已是暖春，這邊卻像冬天一樣冰冷，處處冒着寒氣。

　　 幾位大臣也隻是在剛來的時候互相簡單地寒暄了幾句，落座之後便都成了啞巴。

　　 隻有幾個相熟的大臣之間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間或聽到女賓那邊傳來的談笑聲。

　　 顯得這邊更尴尬冷場了。

　　 尤其是顧鶴庭和蘇尚書兩人，雖然位置緊挨着，但是從進門後就再也一句話沒說過。

　　 事實上别說說話了，就是多一個眼神也不願意給對方。

　　 蘇尚書不給面子，顧鶴庭更是不屑主動搭理他。

　　 反正夫人說了，今天的任務隻要把大家招待好吃喝，剩下的一概不用管。

　　 隻要不打起來就行。

　　 見顧鶴庭如此，作為晚輩的顧懷铮和宋硯隻好擔起大任，客氣地張羅着衆人吃飯。

　　 倒茶斟酒一直沒停歇過。

　　 好在，這些人雖然話不多，但是吃起東西來倒是不客氣。

　　 等菜上齊之後，大家便都紛紛埋頭開始吃菜喝酒。

　　 不知道是真饞了，還是為了掩飾尴尬。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蘇尚書見顧鶴庭一直不說話，便開始有些沉不住氣了。

　　 于是幹脆地把筷子一摞，朝着顧鶴庭主動發起難來。

　　 “顧将軍，你費心費力地請我們來吃鴻門宴，有什麼吩咐你直接開口便是，何必這樣藏着掖着的，豈不是讓我們故意難堪？
”

　　 “反正我們幾個人如今都老了，早就不堪重用，哪像你顧老将軍那麼能幹，到了這個年歲還能領兵沖鋒陷陣破城門的，我還是頭一遭見。
”

　　 “我們自認比不上您，還請你在天子面前美言幾句，趁早我們離京返鄉種地去。
”

　　 顧鶴庭自認嘴皮子比不上他，見他言語極盡挖苦嘲諷，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

　　 想了半天，隻得冷哼一聲，“種地？
就你？
你确定憑你的能耐種地能夠養活你那一大家子老小？
”

　　 “不是我顧鶴庭看不起你，你蘇尚書的确嘴皮子有幾分能耐，但是種地可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行的，你若不服，明日我就讓我女兒從她莊子上分塊地給你種，看你能種出來再說。
”

　　 蘇尚書聽他這麼說，也氣得不行。

　　 眼看兩人就要争論得臉紅脖子粗的，桌上的衆人紛紛開始勸了起來。

　　 “别傷了和氣，夫人孩子都在隔壁，小心讓她們笑話。
”

　　 “就是，咱們都共事那麼多年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

　　 見兩人相持不下，顧懷铮便給宋硯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想想辦法。

　　 畢竟他的嘴皮子遺傳了父親，打仗還行，這樣的場面他是真沒轍。

　　 宋硯見狀，便主動出面打破了僵局。

　　 “晚輩早在江都府之時，就常聽吳王提起蘇尚書的威名，今日一見，着實令人欽佩。
”

　　 “我嶽父雖年歲已高，但仍堅持親自挂帥征戰，數九寒冬，城外滴水成冰，城中奸佞故意在流民之中傳播鼠疫，嶽父大人不忍濫殺無辜平民，卻不料反染上鼠疫，生命垂危之際卻依舊掙紮着挺了過來，隻因他說過，若不能取得太平，他閉不上眼睛。
”

　　 “嶽父大人時常教導我，丈夫為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1，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定然也是如此。
”

　　 衆人聽完宋硯的話，都默默地閉上了嘴。

　　 雖面上沒有說什麼，但是心底卻早已翻起了駭浪。

　　 當時朝廷放鼠疫的事，他們并不知情。

　　 後來知道後也都氣憤不已，卻也無能為力。

　　 顧鶴庭進城後從未聽過那些日子發生的事，所以他們也都不知道，更沒有想到顧鶴庭竟然染上了鼠疫又挺了過來？

　　 他們這些人年齡的确和顧鶴庭差不多。

　　 但是這些年在京城養尊處優，生活還算優渥，要論吃過的苦，自然是比不上顧鶴庭的。

　　 他能夠堅持到這個份上，的确是他們望塵莫及的。

　　 所以從宋硯口中得知此事後，心底更是五味雜陳。

　　 尤其是聽他說起‘老當益壯’這幾個字時，更是激起了他們内心中的鬥志。

　　 見大家都面帶贊賞，顧鶴庭也不由得打心底湧出一絲驕傲來。

　　 雖然他不記得自己何時和女婿說過這樣的話，但是這話的的确确說到他的心坎裡去了！

　　 蘇尚書也不例外，細細地品了宋硯說的那幾個字後。

　　 忍不住看向顧鶴庭輕聲哼道：“你倒是給自己找了個好幫手！
”

　　 說罷，又扭頭看向宋硯，“看你的模樣也是個讀書人，可曾考取過什麼功名？
”

　　 宋硯拱了拱手，“晚輩隻是一介秀才而已。
”

　　 蘇尚書見他大大方方說出了自己隻是秀才的身份，忍不住另眼相看起來。

　　 “我聽說過你，知道你有些本領，也跟着吳王立了不少大功，如今成了天子門下的大紅人，又是顧将軍的乘龍快婿，年輕人，你前面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你，往後不需要再窮當益堅了！
”

　　 見他語氣中帶着一絲嘲諷，宋硯也不惱，隻是淡淡地又拱了拱手，“晚輩的運氣的确不錯，但也不敢走捷徑，待到秋闱之際，必然是要去參加科考，憑本事說話的。
”

　　 蘇尚書怔了一瞬，“你如今已經立了大功，确定還要從頭開始參加科考？
”

　　 宋硯鄭重地點了點頭，“曆朝曆代都有規矩，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閣，若真胸懷大志想成就一番事業，必然是要參加科舉考試的。
”

　　 “更何況，吳王一向痛恨人偷奸取巧，晚輩自然不敢壞了規矩，所以今年的秋闱晚輩定然會參加。
”

　　 蘇尚書頓時有些傻眼，“什麼？
你是說——今年便會舉行秋闱？
你确定？
”

　　 宋硯沒猶豫地點了點頭，“朝廷已經超過三年不曾開科取士，眼下新朝正是亟待用人的時候，自然是越快越好。
”

　　 “隻不過，眼下正值春播的緊要關頭，朝廷一心鋪在開荒複耕和安頓流民上，等這些事情安排好，便會廣告天下學子，盡快準備科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