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韓烈身上全是灰, 臉上也幹淨不到哪裡去，要不是那雙熟悉的眼, 柳素素都要認不出來了。

　　“你怎麼在這裡？
不是拉練嗎？
”手裡沒帶别的, 她剛想用袖子給他擦擦臉上的灰，韓烈就拉住了她的手：“我待會兒直接洗就行了。
”

　　太髒了，把衣服都弄髒了。

　　柳素素也就不勉強, 這樣确實是擦不幹淨的, 得好好洗洗才行。

　　“那先喝點水吧？
”正好他們今天帶了吃的過來，又裝了一壺水, 剛剛幾個孩子把糖三角都給吃完了, 但水還有剩下來的。

　　韓烈這回就沒有拒絕了, 舉起水壺, 喉結滑動, 帶着絲絲甜味的涼水滋潤了幹枯的喉嚨, 他聲音都沒原先嘶啞了。

　　“你先回去洗洗吧，小路他們在那邊挖蚯蚓，我砍根竹子了就帶着他們一起回來。
”

　　“我來吧, 你先歇歇。
”韓烈自然的把砍刀接了過去, “砍竹子幹什麼, 籃子不夠用了？
”

　　現在籃子都是竹片編起來的, 原先是買的, 現在災荒一來，連每月一次的集市都散了, 供銷社的竹籃又比較貴, 基本上都是自己編的。

　　柳素素笑道：“不是, 今天咱們家韓團長回來，做點好吃的呀。
”

　　聽着自家媳婦的聲音, 韓烈隻感覺這幾天的疲勞煙消雲散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力氣大，一根柱子很快倒了下來，把上面的竹條去掉，從中間劈開，高大的竹子就成了兩半，更好拿一些。

　　“那我先帶回去，順路去洗洗。
”韓烈怕柳素素拿不動。

　　“行，我去叫孩子們。
”柳素素點點頭。

　　現在洗澡也不是在家洗了，廢水，韓烈拿了衣服就往河邊走去，此時的河裡熱鬧的不行，都是結束拉練，過來洗澡的衆人。

　　拉練結束前鐘師長就讓人通知家屬部了，家屬部又告訴了大夥，今天中午這個時間點不要往河邊去，所以此時周圍并沒有洗衣服的女同志們。

　　但大家也是要講究的，即便是全身已經難受的不行了，還是忍着往下走了走，一直走到下遊了才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裡。

　　都是些半大小子，也不怕冷，結束了辛苦的拉練，好不容易能休息了，一進去就玩開了，嬉嬉笑笑的，還有人想着趁着洗澡看能不能摸到魚。

　　韓烈過去的時候，邢小軍正沖他招手，叫他一起來抓魚。

　　自從上次冰釣後，他就知道韓烈在這方面可比他們這些人懂得多了，“韓哥，快來啊！
”

　　韓烈找了個人比較少的地方，飛快的把身上擦了一遍，然後又把衣服給穿好了：“沒時間，我趕着回去。
”

　　他回家陪自己媳婦孩子不好嗎，傻了才待在這裡跟你們這些人抓魚。

　　說完，隻留下了一個背影。

　　邢小軍一愣，抹了把臉。

　　這麼着急幹嘛呢。

　　――

　　韓烈剛一進家門，正在喂雞的孩子們就跑了過來：“爹！
你可算是回來了！
我們想死你啦！
”

　　從前韓烈出去出任務，是去很遠的地方，就算走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就最開始那兩天有些想，而現在就在軍隊的山裡，隔得近又看不着，幾個孩子本來就屬于膽子大一點的那種，就總是惦記着。

　　再加上，這些時日以來，孩子們和韓烈相處的多了，也更喜歡這個爹了，所以免不了也會更想一些。

　　韓烈笑着把孩子們都抱了一遍，臉上滿是笑意，輪到最後一個韓繡繡時，小姑娘雖然也開心爹回來了，但還是有些害怕，往後躲了躲。

　　韓烈也不生氣，把手收回來，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着道：“娘是不是在做飯？
咱們去幫忙吧。
”

　　韓繡繡點點小腦袋，心裡松了一口氣：“好！
”

　　進了廚房，柳素素正在把一個個封好的竹筒往鍋裡放，韓烈走過來：“這是什麼？
”

　　這題韓程會啊！

　　他連忙舉手答道：“我知道！
是好吃的！
”

　　“你都沒看到娘做啥就說是好吃的。
”韓前嫌棄的看他一眼。

　　韓程哼了一聲：“我就是知道啊，我娘做的都是好吃的。
”

　　“對，是好吃的。
”柳素素哭笑不得的，“今天中午咱們吃竹筒飯。
快去把事情弄完，待會兒就開飯了。
”

　　竹筒飯就是開始準備麻煩，這會兒放進鍋裡一蒸，等熟了就行了，很快。

　　小家夥們“呼啦”一下全沖進去了，韓烈坐下來幫忙燒火，周圍清淨下來，這才有時候說說話。

　　“……山裡面也差不多，很多樹都枯了，但光景比地裡要好上一些。
”韓烈這次過去，除了軍隊本身的任務外，還特意留意了一下這些環境。

　　他不是很懂這些，但柳素素是專門幹一這行的，還整天都在忙活，韓烈看着也心疼。
加上現在即便是軍區，條件也沒好到哪裡去了，要是真能陰差陽錯的給自家媳婦幫點忙，讓大家日子過好一點，也是好事。

　　軍隊拉練，不是一次性都去，一共分了好幾批，但即便如此，人數也是不少了。
所以這次去的地方，比以往都要深一些，這裡的山都是連綿起伏的，進了高山裡面，也和外面的環境完全不一樣。

　　柳素素一聽，連忙走了過來，給自己也拿了一個闆凳，坐在韓烈對面聽他說。

　　聽完，她輕歎一聲：“看來鐘師長之前想的去山上種東西的想法是不成了的。
”

　　還是家裡幾個孩子抓到山羊那回，鐘師長看到山上的土比較濕潤，就留了個心眼，前兩天找到了張團長，跟他說了這事。

　　張團長原本打算等忙完這陣子，就去山上看看的，現在韓烈正好看了，還把這事告訴了柳素素，她直接轉告就行，不用再跑一趟了。

　　山上的情況和柳素素之前想的差不多，即便是深山裡，情況也沒多好。
因為植被覆蓋率較高，土壤的含水量确實要高一些，但那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真沒什麼用。

　　早就猜到了，所以也沒多失望，柳素素正準備起身去看看鍋裡好了沒，就發現韓烈的手上有一片紅的。

　　“這是怎麼了？
”

　　她原以為他不小心又受了傷，連忙把他的手拉了過來。

　　“沒事，沒受傷，就是碰到了一根像荷葉似的草，就紅腫了。
”

　　不僅紅腫，還很癢，胳膊上很快長滿了小紅疙瘩。

　　韓烈之所以記得那麼清楚，就是當時正好是晚上，他們随便找個地方休息，他就睡在那，之後胳膊上不小心沾到了點，癢得不行，就換了個地方。

　　柳素素聽完，眼睛突然亮了。

　　韓烈半點沒誇張，是真的亮了。

　　“你說長得像荷葉一樣？
是不是有點尖的，然後大概這麼高，就到這……”柳素素一邊問一邊比劃道，急得不行。

　　韓烈沒想到他媳婦能這麼着急，好在他覺得那東西看起來奇奇怪怪的，就帶了一點回來，一直揣在兜裡，和髒衣服一起放在走廊上，“你跟我來。
”

　　柳素素正說着呢，突然就被他給牽着往前走，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鍋裡還有東西呢！
幹嘛去？
”

　　“沒事兒，就在這裡。
”韓烈隔着衣服把東西遞到她面前，“就是這樣的。
”

　　柳素素一看，整個人就樂了：“還真是！
韓烈，你太厲害了！
”

　　她太高興了，就想拿着再看一眼，韓烈雖然不明白，但連忙把手收回來了：“這個癢。
”

　　柳素素反應過來，但還是很開心，看着韓烈，笑的眉眼彎彎，一下沒忍住，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韓團長，你就是我的福星！
”

　　“哇！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驚訝聲。

　　柳素素轉頭一看，就對上了小家夥們又震驚又興奮的小眼神。

　　柳素素：“……”

　　她突然反應過來了，臉上騰的就紅了。

　　就怕孩子們多問什麼，連忙扯了扯韓烈的袖子。

　　韓烈本來還在開心媳婦親了他呢，雖然不明白怎麼帶個東西回來就是福星了，可要是知道這樣就能被自己媳婦親，那他肯定不那麼快趕着回來，先把山上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帶一點回來再說。

　　被柳素素一扯，他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道：“哦，你娘是高興這個寶貝呢！
”

　　這個年紀的孩子求知欲最旺盛，一聽是有寶貝，注意力立馬被轉移了，紛紛跑了過來問這是個什麼寶貝？

　　柳素素見他們忘記剛才的事了，這才松了口氣：“不是什麼寶貝，這是好吃的。
”

　　“好吃的？
！
”頓時，更感興趣了。

　　柳素素忍不住笑了起來，也是，她怎麼忘記家裡各個都是小吃貨了。

　　“這是水芋頭。
”

　　水芋頭比較容易存活，在野外也能見到，就是個頭小了一點，韓烈帶回來的這個水芋頭，就跟小土球一樣，其貌不揚的，這麼直接吃肯定沒什麼可吃的，但這就說明他們可以自己種了。

　　也就是水庫邊的那塊地。

　　水庫邊上水比較少的地，是用來養龍蝦，但還有一塊，水更加少，就跟南方的水田差不多的地，柳素素之前想的是可以用來種水稻。

　　之前也确實是可以，畢竟軍區的作物基本都是旱田裡的，這裡也派不上用場。
但後來幹旱一來，裡面的水就變少了，這段時間也就隻是土壤有些濕潤了，水稻是種不成了的，幹脆用來種了小麥和高粱。

　　這樣倒是沒問題，可并不劃算，因為那塊地方本身就是山邊上的，樹多，草也多，小麥往裡面一種，陽光被擋着了，那些野草也要時不時的除掉，特别麻煩。

　　之前倒是沒什麼，好不容易有個地方條件好點，能讓糧食長好一點，麻煩就麻煩吧，但現在有了水芋頭那就不一樣了。

　　水芋頭不僅底下的芋頭能吃，上面的梗子也是能吃的，而且種出來的多。

　　還好吃，這玩意兒不像小麥這種細糧，特别好做又頂飽，直接切塊放在鍋裡一蒸，放點辣醬和醬油進去，味道就很好了，要是有條件，再放點豬油一拌，或者和白糖一起做成芋泥，包在面粉裡，那就是特别美味的點心了……

　　聽娘這麼一說，韓程眼睛都閉起來了，滿臉陶醉，用力的吸了吸小鼻子：“娘，我好像真的聞到香氣了！
”

　　“你都從來沒吃過，打哪聞……哎！
是我的竹筒飯！
”

　　她太高興了，一時都忘了鍋裡還蒸着竹筒飯。
柳素素趕緊跑了過去，用抹布抱着把鍋蓋一掀開，清新的竹子香立馬就冒了出來，水咕嘟咕嘟的已經開了，柳素素用筷子撬開竹片看了眼：“好了！
”

　　“我來拿，别燙着。
”

　　韓烈把竹筒拿出來，放在盤子裡，再用筷子打開竹片，裡面微微發黃，又香氣撲鼻的飯就露了出來。

　　幾個孩子早就等不及了，咽了咽口水就期待的看着柳素素：“可以吃了嗎娘？
”

　　“可以吃了，用筷子，等涼了再上手。
”

　　别說幾個孩子了，她也饞的不行。

　　現在的竹子因為缺水，沒有之前的好，即便是還長在地裡的，都有些枯黃了，即便如此，那股子香氣還是沒減少的。

　　柳素素把竹竿下端最粗的那幾節竹筒砍下來，在裡面放上淘洗幹淨的米和适量的水後，還往裡面放了點玉米粒、綠豆和紅油辣醬，最後，加上肥瘦相間的臘肉丁，淋上一點醬油，把竹筒封的嚴嚴實實的，就能下鍋煮了。

　　水蒸氣隔着竹筒把米飯蒸熟，也把竹子的清香染進了飯裡，臘肉裡的肥油都快煮化了，不僅一點都不膩，反倒令整個飯散發着滿滿的肉香，最後用筷子将醬料和配菜一拌勻，鹹香四溢，好吃的令人頭都擡不起來。

　　“太好吃了娘，我們下次還能吃這個嗎？
”韓程的小臉上滿是憧憬。

　　他說的下次，就是柳素素定下的一個月兩次改善生活的日子，等半個月之後，還有一次呢。

　　不單是他，其他孩子也同樣惦記着。

　　柳素素隻能搖了搖頭：“這是咱們家最後一點米飯了，下次，娘給你們做别的更好吃的好不好？
”

　　糧食少，她隻能盡量在花樣上下功夫了，讓孩子們至少對未來的生活都充滿期待，感到有盼頭。

　　果不其然，孩子們本來很失望的，聽到後面那句話又開心起來了。

　　――

　　吃過飯，韓烈洗碗，他本來打算今天就帶柳素素上山找芋頭的。

　　柳素素卻讓他先休息一會兒，去山裡拉練了好幾天鐵人都扛不住，明天再去也不礙事，而且她也要先去跟張團長說一聲這事，顧不上休息，帶着芋頭就出發了。

　　張團長也是知道水芋頭的，特别驚喜道：“沒想到咱們山上還有這個東西呢！
”

　　“我也沒想到，是韓烈偶然發現的。
”柳素素把自己的構想和張團長一說，他想了想，就答應了。

　　“當然沒問題，先種着，有多少就種多少，就算以後旱災過去了，這也是個好東西，”

　　和張團長說完，柳素素又去了一趟供銷社。

　　她還是年前過來買了一點花生糖果的，後來就一直沒來了，不僅是節約錢，更是因為供銷社能買的東西比之前也少了不少。

　　不過人倒是沒怎麼少。

　　柳素素過去的時候，賣富強粉的櫃台前還站了不少人，隻是一個個聽到價格，都舍不得了。

　　“多少？
”

　　“一塊！
”

　　好家夥，都快趕上肉了，難怪大家都舍不得。

　　柳素素想了想，最後隻掏錢買了三斤玉米粉，這個口感差一點，也稍微便宜一點，還有一瓶醬油五包鹽，都放進籃子裡後，剛準備出去，就看到了邢小軍他娘，邢老太。

　　自從上次邢小軍把他娘弄走之後，邢老太又來過一回，還是為了讓邢小軍把侄子弄進軍隊裡，但那時剛好邢小軍去出任務了，陳楠得知她要來，前一天就回了娘家，讓邢老太撲了個空，後來就再也沒來過。

　　此時在這裡看到她，柳素素才想起來，陳楠的工作還給她嫂子做着。

　　邢老太也是來找陳楠嫂子的，兩人在櫃台說了兩句話，陳楠她嫂子就帶着邢老太往後面去了，柳素素不問也知道，這是給她拿什麼東西。

　　這就是在供銷社還有食堂這種地方工作的好處了，即便是再困難的時候，也能找到機會摸點好的存下來，也因此，這些工作最令人羨慕。

　　柳素素沒繼續看下去了，又轉身去了養殖場。

　　養殖場那邊，糧食不夠，雞鴨豬這些都減産了，工人也裁掉了一批，柳素素認識的那位朱勇還在，正在門口打掃衛生，見柳素素來了，忙走了過來：“柳同志，你怎麼今天來了？
”

　　養殖場現在也是一個星期賣一次肉了，今天正好是星期六，要等到星期一才有。

　　柳素素笑了笑道：“我不是來買肉的，就是來看看這邊的水渠怎麼樣了？
”

　　雖然水渠都是老早以前就修好了的，但柳素素隔一段時間都會來看看，有時候有了什麼新主意，也會過來告訴他們，一來二去的，和朱勇還有這邊的吳主管都很熟了。

　　朱勇笑道：“上次吳主管還說多虧了你呢，以前看不出來有這麼大的用處，現在缺水了，這好處就出來了。
”

　　這水渠最大的用處就是節約水，還能肥地，到了現在，比之前的用處更大。

　　除此之外，對于朱勇來說還是大好事。

　　要不是因為這個他最懂，一開始就是他和柳素素聯系好的，吳主管信任他，不然他可能也要收拾收拾東西回家了。

　　畢竟現在誰都不好做，即便養殖場不是私人的，那也是能節省開支就絕不浪費。

　　“不過咱們養殖場這邊不打算養鴨子了，再開門的時候就要都給宰了，柳同志你下個星期一來，拿點鴨雜回去吧？
”

　　鴨子太耗水了，現在沒這條件，吳主管打算及時止損，先把鴨子給處理了，把位置騰出來，也能讓雞和豬的空間寬敞點。

　　旱災伴随着很多其他的災害，什麼豬瘟雞瘟的都有可能，位置一大，空氣更流通後，出現這些問題的可能性都要小一點。

　　柳素素不肯要鴨雜，但鴨子她也想買，這次統一處理，不能放，要趕緊賣出去所以會便宜點，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好，多謝朱同志了。
”

　　說完，她又檢查了一遍水渠後，這才回去了。

　　回了軍區，剛想和呂靈芝還有陳楠說鴨子的事，就看到陳楠站在門口沖着她招手：“嫂子！
”

　　“怎麼了？
”

　　陳楠臉色不大好：“我剛剛帶着鐵蛋出去玩，聽到大家在聊天，就打算過去也說說話，聽了兩句才發現，那些人又在說鐘藝之前那事了。
”

　　她沒明說，但柳素素已經明白過來了。

　　她就說怎麼回來的時候有幾個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往旁邊躲，這是知道她和鐘藝走得近，再說鐘藝的壞話，擔心她聽見呢。

　　但是，“好好的，怎麼又說起之前的事了？
”陳楠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鐘藝去水庫那邊工作，看到了就說起來了？
”

　　可這也太閑了吧？

　　誰好好的有這麼閑？

　　柳素素不知道，她想了想問道：“說的人多嗎？
”

　　陳楠點點頭，她抱着鐵蛋走了幾圈，都聽到大家在說這個。

　　柳素素一想也是，她這話屬于白問了，軍區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傳起八卦來，也是一樣的。

　　她就怕鐘藝因為這個心裡不舒服，腳步匆匆的往水庫趕去，想看看她怎麼樣了，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對了小楠，我今天看到你婆婆了。
”

　　“我婆婆？
她來了？
”陳楠臉色立馬就不好了，之前邢小軍不在，她還能回娘家躲起來，現在肯定就不行了。

　　柳素素道：“我在供銷社看到她的，在和你嫂子說話，說了兩句就往後面去了，她們沒看見我。
”

　　陳楠想着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謝謝嫂子。
”

　　柳素素擺擺手，跟她說了鴨子的事，讓她記得跟呂靈芝說後，就去了水庫。

　　今天日頭好，特别曬人，她剛走近水庫，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鐘藝，正在撒網抓魚呢。

　　鐘藝臉上帶着笑，周圍圍着好幾個人，柳素素沒有喊她，而是安靜的走了過去。

　　那幾個人其實也是來看鐘藝笑話的，當然了，他們沒那麼傻，大家都是一個軍區的，擡頭不見低頭家，鐘藝還是鐘師長家的姑娘，你當着人的面說壞話，那不是搬着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她們就是借着打聽的名義，來看看鐘藝什麼反應。

　　鐘藝當時正在學着撒網，水庫要賣魚，自己下去抓不可能，就是用網子給網上來。
正學着呢，就有幾個軍嫂過來了，喊了她一聲，先問了句：“小鐘啊，你女兒最近是不是長高了不少呢？
”

　　鐘藝一愣，點點頭：“嫂子們問這個做什麼？
”

　　從來沒有人特意問過她妮妮的事，現在肯定也不是沖着這個來的。

　　有個嫂子就笑道：“這不是關心你嘛？
按理說你孩子都那麼大了，當爹的來看過嗎？
他不來有沒有寄錢過來，這養孩子最費勁了，現在年頭又不好，你們孤兒寡母的，日子要過好點啊。
”

　　話裡聽着滿是關心，但其實句句在打聽鐘藝和那男人的事，不斷的往人心窩子裡面戳。

　　鐘藝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這要是從前，她此時已經臉色發白，把漁網一收，借着自己身體不好匆匆的就走了，不想去談關于這件事任何的問題。

　　此時她也是這麼想的，甚至于這會兒看到大家臉上的笑容，她隻感覺站在太陽底下身上直發冷，感覺背後的冷汗一陣接着一陣，擡腳就想離開。

　　但她突然想到了柳素素告訴自己的話。

　　如果以後她真的想在這工作的話，對于大家各種的探究，是不可能躲過去的，除非她一輩子都藏在家裡，不跟任何人見面，不跟任何人說話。

　　但鐘藝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已經二十多了，不能一輩子靠着爹娘，她還有孩子，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麼還能這麼軟弱下去？

　　素素姐說了，這些人現在确實是在看你的笑話，可等有了本事之後，那些笑話就會被感慨和佩服所取代。

　　她爹娘驕傲了一輩子，她不能再讓他們在談起自己時臉上無光，還有妮妮，她要給自己的女兒做個榜樣。

　　鐘藝吸了口氣，咬了咬唇令自己氣色好一點，原本低下的頭也擡了起來：“妮妮她爹沒來過，從前沒來過，以後也不會來，妮妮就隻有我這一個娘，沒有爹。
”

　　話音落下，正等着看她狼狽逃走的幾個軍嫂愣住了，走過來準備說什麼的柳素素也愣住了。

　　鐘藝繼續開口道：“嫂子們，你們比我年長，遇到的事肯定比我也多一些，人這一輩子，可能真的有運氣好運氣不好的時候，我從前是走了背運，遇到了那個男人，加上年輕不懂事，被他給騙了，回來後也消沉了一陣子。
”

　　鐘藝已經想通了，與其遮遮掩掩，讓大家背地裡說得更離譜，還不如自己坦率的把真相都給說出來。

　　“……但人總是要向前看不是，連樹都知道要往上長，我現在還帶着一個孩子，總不能天天在家連累我爹娘。
所以就想着出來找份工作，要是行，我至少能養活妮妮，不行，我也是學了一門網魚的技術，以後去河邊就撒個網，要是運氣好，網上魚了，也給嫂子們分一分。
”

　　鐘藝是讀過書的，從前的她隻是被各種各樣世俗的偏見壓得喘不過氣來，現在自己想通之後，說的話暢快又敞亮。

　　那幾個軍嫂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鐘藝就道：“嫂子們可别不相信，我以前運氣那麼不好，背時完了，說不定就輪到我好運了呢。
”

　　“是是是，小鐘啊，我看你這一去河邊，一準能釣到魚！
”

　　其實除了一些腦子真的不靈光，看不得人好的傻子以外，大部分人愛看熱鬧是愛看熱鬧，但心眼也是好的。

　　那幾個嫂子見鐘藝說話好聽，還跟他們說說笑笑的，一想到她這個年紀經曆了那麼多，心裡其實也有點難受，就道：“小鐘，其實别的都好說，就是不能自己給自己置氣。
”

　　“對啊，你說得對，這做人确實要有點事幹，自己在家整天閑着，那不就是容易想東想西嘛？
”

　　“現在光景不好，聽說學校都快要讓孩子們回家了，我之前見過妮妮一面，這孩子養的不錯，挺乖的，小鐘啊，以後等日子好過些了，你就去學校吧，當老師，你這麼會教孩子，大家也放心呢！
”

　　“好了好了，咱們别打擾小鐘幹活了，小鐘你既然網魚，那就給我拿一條魚回去吧？
”

　　“我也要，給我拿一條。
”

　　柳素素就站在旁邊，看着鐘藝動作利索的撒了網，把網收回來後，又把魚給取了下來，放在水桶裡，帶着軍嫂們去稱重。

　　鐘藝取魚也很有一手了，把魚從漁網上取下來，那魚的鱗片都沒傷着什麼，在水裡遊的歡得很。

　　軍嫂們見了，心裡對鐘藝也就更待見了一些。

　　知道她這是真的在想辦法，要把日子給過好了，而且這麼好的技術，這個工作保不準還真是她的。

　　就又安慰了她幾句，打算把這個消息分享給其他人聽了。

　　鐘藝手裡拿着她們給的錢，這是要去給何嫂子的，她現在還不是這的員工，隻能代為轉達。

　　但手裡捏着那錢，鐘藝突然走不動路了，看着看着，鼻子突然一酸，一滴眼淚“啪”的滴落在了錢上。

　　“小藝。
”柳素素走過來，站在她面前，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被鐘藝抱住了。

　　柳素素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能感覺到鐘藝抱着她越來越緊，淚水不停的流着，連她的衣服都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