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5章 回不離城
洛璃沒有睜眼,隻是從鼻間發出一聲極輕的回應:「嗯?」
「以後……」帝玄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不準再把我推開。不準一個人擋在前面。」
他的語氣不再是之前的憤怒或命令,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沉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艱難擠出。
「聽到沒有?」
洛璃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曾引動天威,決絕冰冷的眼眸,此刻映著漫天星鬥,隻剩下疲憊的柔光。
她側過臉,對上帝玄溟那雙深邃如淵、此刻卻盛滿了不容錯辨的後怕與執拗的眼眸。
她看著他,看了很久。
看到他眼中的血絲,看到他眉宇間未散的痛楚,更看到他眼底那份幾乎要將她灼燒的珍視。
一絲極其微弱的笑意,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漾開的漣漪,在她蒼白的唇邊極淡地暈開。
「啰嗦。」她輕聲吐出兩個字,帶著慣有的、讓他無可奈何的倔強,卻又奇異地撫平了他心底翻騰的恐懼。
她沒有直接答應,但帝玄溟卻從她眼底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一種無需言明的羈絆。
下一次若真到了絕境,她或許依舊會做同樣的選擇,而他,也絕不會允許她獨自面對。
他不再追問,隻是伸出手,穿過她頸後的沙粒,小心翼翼地將她往自己這邊攬了攬,讓她虛弱的身體能更靠近自己溫熱的胸膛。
洛璃沒有抗拒,順從地將頭枕在他臂彎裡,額頭抵著他頸側跳動的脈搏。
那沉穩有力的搏動,帶著生命的溫度,讓她神魂深處的不安緩緩沉澱。
帝玄溟收緊手臂,將她更緊密地護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驅散荒漠深夜的寒意。
他低頭,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頂,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冽氣息,讓他感到安心。
「睡吧,」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不容置疑的守護意味,「我守著你。天亮後,我們離開這裡。」
洛璃在他懷裡極輕地點了點頭,沉重的眼皮再次合上。
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意識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這一次,不再是力竭的昏迷,而是帶著安全感的沉睡。
昏睡前,洛璃覺得有什麼重要的事忘記問了,卻沒來得及想起來。
清晨。
洛璃兩人的傷已經好了九成了。
洛璃看了一眼無盡荒漠外,正準備說回不離城,卻一下子想起來那件似乎被她遺忘的重要的事。
她雙眸危險的眯起,掃向一旁正在穿外衫的帝玄溟,陰測測開口:「帝玄溟,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地就跑來無盡荒漠,還兩年多都聯繫不上!」
帝玄溟閉了閉眼睛,他還以為這一茬已經掀過去了。
洛璃緩緩上前兩步,微微墊腳揪住他的耳朵,聲音含笑,「不要覺得自己能躲過去哦,快說,不然……」
帝玄溟配合著她的動作彎腰,無奈道:「好好好,我說。」
「這還差不多,」洛璃鬆開手拍了拍,「說吧,究竟是因為什麼。」
帝玄溟抿了抿唇,「是因為我母親。」
洛璃眸色一動,「伯母?可你不是說她是被閻野帶走的嗎?」
帝玄溟點頭,「我記憶裡的確就是這樣的,可我在九重天待了那麼多年,記憶裡卻沒有任何關於母親的線索,而我也沒有在九重天見過顧言鶴。」
洛璃追問道:「那和你來無盡荒漠又有什麼關係?」
帝玄溟神色凝重,「但是就在半年前,有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傳給了我一封信,信裡面帶著一段頭髮,是我母親的無疑。」
洛璃微微蹙眉:「這就是你來無盡荒漠的原因?」
帝玄溟點了點頭,「沒錯。」
洛璃的神色又開始隱隱危險起來,「所以你是覺得有詐,又想探查一下給你消息的人是誰,才選擇對我說謊,獨自一人前來?」
帝玄溟微微心虛,「這不是還有夜淵嘛,也不算一個人。」
洛璃氣笑了,「所以你找到線索了?」
帝玄溟頭低得更深了,「沒有,這段時間我幾乎把無盡荒漠翻了一遍,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洛璃看著他有些懊惱的樣子,欲言又止。
最終隻是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我們先回不離城,至於是誰給你傳的消息,我們回去再好好查查。」
帝玄溟擡頭,看著面前的這雙星眸,緩緩點頭,「好。」
不離城。
兩人回到不離城,走在街道上,朝著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帝玄溟感嘆道:「不離城變化這麼大。」
他看向空中的一座跟小島一樣的地方,「那裡是?」
「聯盟學府。」洛璃下意識回答。
而後又想到他對如今的不離城,乃至整個諸神大陸都不太了解,洛璃就簡單跟他解釋了一下這兩年發生的事。
聽完洛璃說的,帝玄溟道:「原來在我離開後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等等……」
他神色一變,「如果給我傳消息的是魔神殿或者九重天的人,那豈不是也被封印了。」
洛璃的表情凝固了,「不、不會吧……」
帝玄溟那句「被封印了」剛說完,洛璃的表情瞬間從「不會吧」變成了「好像……真有道理?」。
接著又染上了一絲「那豈不是白忙活兩年還差點搭上命」的微妙懊惱。
她忍不住擡手揉了揉眉心,長長嘆了口氣:「所以,我們倆,一個為了查線索差點把自己埋在沙子裡兩年,一個為了撈人差點把自己也搭進去,結果線索源頭……可能被封在某個犄角旮旯出不來了?」
帝玄溟看著自家姑娘那副「這波血虧」的小表情,原本沉凝的氣氛莫名就散了。
他嘴角微微上揚,帶著點無奈又縱容的笑意,伸手把她揉眉心的手輕輕拉下來,握在自己掌心裡:「嗯,聽起來,是有點……嗯,戲劇性。」
洛璃被他牽著,手指在他掌心不老實地撓了撓,斜睨他一眼:「何止是戲劇性?簡直是冤種啊。帝玄溟,你這情報做得不行啊,連對手老巢被端了都不知道?」
帝玄溟從善如流地點頭:「夫人教訓的是,是為夫疏忽了。」
他刻意放低了聲音,帶著點哄人的意味,「那,作為補償,回去給你做『冰焰琉璃糕』?」
洛璃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那是她最喜歡的點心,隻有帝玄溟能做得出那種獨特的清冽甘甜又帶著點暖意的味道。
但面上還是努力綳著:「哼,一碟點心就想打發我?兩年杳無音信,害我擔驚受怕,這筆賬……」
「兩碟!」帝玄溟立刻加碼,眼神誠懇,「原諒我吧好不好?」
「外加……」洛璃眼珠轉了轉,閃過一絲狡黠,「每天給我煮茶!」
「遵命,夫人。」帝玄溟眼底的笑意更深,牽著她繼續往城主府的方向走。
街道兩旁人來人往,商鋪林立,比兩年前他離開時繁華熱鬧了不知多少。
他饒有興緻地看著,目光掃過空中那座懸浮的聯盟學府。
「這學府……挺氣派。」他隨口評價道。
洛璃正想著冰焰琉璃糕和漂亮裙子,聞言下意識地、帶著點小驕傲地接話:「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牽頭辦的!」
帝玄溟側頭看她,深邃的眼底漾開一片溫軟的笑意,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縱容。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低沉的嗓音帶著磁性:「哦?原來是我家夫人牽頭辦的?難怪如此不同凡響,氣勢直衝雲霄。」
他話音未落,洛璃的臉頰就微微熱了起來。
這聲「夫人」從他口中喚出,帶著一種別樣的親昵和調侃,讓她方才那點小得意瞬間摻進一絲羞赧。
她輕哼一聲,別過臉去,耳根卻悄悄染上緋色:「少來這套,趕緊回去,我要吃冰焰琉璃糕!」
帝玄溟低笑出聲,胸腔微微震動,握著她手的手指緊了緊,傳遞著無聲的寵溺:「遵命,夫人。這就回去,保證讓你吃到最好吃的。」
兩人相視一笑,空氣中瀰漫著劫後重逢的暖意和輕鬆,連日來的緊繃與傷痛彷彿都被不離城這喧鬧繁華的煙火氣滌盪了不少。
他們牽著手,腳步輕快地融入人群,朝著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穿過一條相對僻靜、兩旁栽滿高大靈植的街道時,帝玄溟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臉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如鷹隼的警惕。
他握著洛璃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一股冰冷的氣息瞬間從他身上瀰漫開來,將周圍嘈雜的聲音都隔絕了幾分。
洛璃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她臉上的輕鬆也瞬間收斂,星眸微凝,順著帝玄溟目光的方向望去。
那是街道盡頭一家看起來頗為雅緻的茶樓二樓,一扇半開的雕花木窗。
「怎麼了?」洛璃壓低聲音問道,身體微微繃緊,魂力悄然流轉。
能讓帝玄溟瞬間進入如此戒備狀態,絕非尋常。
帝玄溟沒有立刻回答,他深邃如淵的目光死死鎖定著那扇窗戶,眉頭緊鎖,似乎在極力捕捉和分辨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