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攜着滿身仆仆風塵，一頭微長的碎發被風吹得失了型，臉上有點油光，下巴上泛着青色胡渣，一雙眼睛更是通紅得好像幾夜沒睡。

　　 而他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很久沒有熨燙，大衣下擺有點皺，褲子也沒了縫。

　　 以往的納斯董事長特助，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的，頭發永遠風吹不倒，衣服永遠一塵不染，褶子整整齊齊——隻有時刻優秀帥氣的人，才有資格站在傅成焰身邊。

　　 可眼前的許意，憔悴，疲憊，甚至有點邋遢。

　　 隻是這些在沈慕白看來，是震驚的，心疼的。

　　 許意做什麼去了？

　　 怎麼成了這樣？

　　 不過，他好像挺擔心自己的？

　　 沈慕白隻顧着震驚眼前的許意，完全忘記了自己此刻的慫樣子——許意的疲累多半是來自精神層面，而他雖然是外在的狼狽，卻是狼狽得很徹底，簡直沒了人樣。

　　 兩人對視足足有一分鐘之久，久到站在中間的護工阿姨正想開口打破這份尴尬時，許意和沈慕白竟是同時開了口。

　　 “你咋成這樣了？”

　　 “你咋成這樣了？”

　　 異口同聲，一字不差。

　　 兩人的聲音也都有點沙啞，默契十足。

　　 問完，兩人都愣住了，阿姨一看這顯然是認識的兩個小夥子，不便再打擾，就笑了笑走了出去。

　　 關門聲傳來，許意才松開行李箱，大步走到沈慕白床邊。

　　 沈慕白就那樣用一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着他的視線高高低低起起落落。

　　 許意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後，看了一眼旁邊的水杯，伸手拿過來，把吸管移動到沈慕白嘴邊：“嘴都幹了。”

　　 沈慕白張了張嘴，沒碰到吸管，眼睛就盯着許意。

　　 許意輕輕皺了皺眉，把

　　 水杯遞近他，讓吸管碰到他的唇。

　　 沈慕白嘴角一勾，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好了。”

　　 許意把水杯放下，沒有再開口，隻紅着眼睛盯着他看。

　　 沈慕白可沒他那麼好的耐性，被看的有點心虛着急，就開了腔：“你都知道了？”

　　 “你是說知道你早就來了B城，還是知道你被一群大媽KO了？”許意反問。

　　 他一口氣說多話之後，聲音和眼裡的紅血絲一樣撕裂。

　　 沈慕白自嘲點頭：“早就該知道，什麼事都瞞不住你。”

　　 “我們不是說好了？”

　　 “是！所以我沒聯系你！但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腳步。”

　　 “……”

　　 對上沈慕白那隻灼熱但足夠滑稽的眼睛，許意張了張嘴，沒再說話。

　　 良久，他低下頭來，雙手十指交纏在一起，很糾結。

　　 大家都是成年人，又都是在職場上打拼多年的，都不是喜歡糾纏的人，但唯獨感情這事，讓人破戒。

　　 沈慕白自知無理，便也沒再多說。

　　 夜晚的病房，愈發安靜，呼吸可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意緩緩擡眸，用更紅了一層的眸子看沈慕白：“我和我母親都是底層人，就算是公開了，也沒人把我們怎麼樣。但你不一樣，你不能自私地因為自己的事影響你整個家族……”

　　 他聲音沙啞低沉，甚至有點顫抖，無奈。

　　 沈慕白卻聽得一陣驚喜和不可思議：“如果，如果我說我不怕呢？”

　　 “那你是自私！”

　　 “我可以先離開公職，來這裡和你一起創業！”

　　 “你幼稚！”

　　 “成熟就好嗎？和你一樣思前顧後，為所有人着想了就不為自己想？”

　　 “……”

　　 許意被問得啞口無言。

　　 他倒也不是這麼無私，他隻是

　　 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傷害了其他無辜的人。

　　 病房裡再次陷入可怕的安靜。

　　 幾分鐘後，還是許意先打拼沉靜，他起身，居高臨下看着沈慕白：“你可以離開公職，但我希望我們的關系不要公開。隻有這樣，才能少傷害一些無辜者。”

　　 沈慕白瞠目結舌。

　　 他沒有幻聽吧？

　　 他這是……這是轉變心意了？

　　 “你，你想好了嗎？是……不是我給你壓力了？”沈慕白難以置信，結結巴巴仰頭看着許意：“你不用遷就我的，我做這些也不是為了非要我們在一起，就是，其實……我，我覺得能以朋友身份在你身邊就很知足了。”

　　 “怎麼，後悔了？你可以拒絕。”許意聲音冷了下來。

　　 沈慕白立刻搖頭：“不是那意思，我怕你為難。”

　　 “就我剛才說的，你考慮吧。”

　　 許意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剛走一邊，沈慕白立刻道：“我同意！你說什麼都可以！我馬上離職，來這裡和你一起創業！”

　　 許意停下來：“謹慎點。等你出院再說。”

　　 “我現在就可以出院！”沈慕白窸窸窣窣快速下了床：“我本來就不用住院的，沒這麼嚴重。”

　　 許意轉身看去時，他已經在床邊站定，單手穿外套。

　　 許意無奈，但還是耐着性子道：“三天後，我來接你，到時候給我一個慎重考慮好後的答案。我先走了。”

　　 沈慕白停下動作，讷讷點頭：“哦……三天後也是這個答案！許意，我早就厭倦體制内一成不變的工作了，為國家為社會做貢獻有很多方式，人就這一輩子，我想選擇一種自己喜歡也能為人類做貢獻的方式生活！我不後悔！”

　　 許意看着他堅定的眼神，點頭：“

　　 沈部長，好好養着，三天後見。”

　　 言落，推着行李箱大步走了出去。

　　 很明顯的，那背影和步伐比來時要輕松很多。

　　 沈慕白愣在原地，等到一點都聽不到外面的腳步聲了，開心地直接原地蹦了起來！

　　 可惜樂極生悲，雙腳落地時，腿撞到了床沿，差點摔倒，受傷的胳膊就下意識去扶了一下……病房裡傳來殺豬一般的吃痛聲。

　　 樓梯間裡。

　　 林斯特和葉知秋雖然沒有聽到病房裡許意和沈慕白說了什麼，但是看到了許意離開時臉上的笑，也聽到了後來沈慕白又哭又笑的癫狂。

　　 “大團圓了？”葉知秋有點不相信，問林斯特。

　　 林斯特攤手：“不得而知，但應該不算。”

　　 “怎麼不算，我可太了解老沈了，他就是開心才會那樣！”

　　 “我是說你剛說的大團圓應該不算。”林斯特對她挑眉笑：“走吧，我剛定好了酒店，折騰了一天，該休息了。”

　　 “啊？定好了？”

　　 “定了兩間，到時候你可以選下住哪間。”

　　 “好！謝謝林律！”

　　 葉知秋沒再扭捏拒絕，大.大方方地道了謝。

　　 林斯特定的酒店離醫院不遠，兩人打車十來分鐘就到了。他說的是可以讓葉知秋選，其實兩間挨着，布局大小都一樣。

　　 葉知秋選了一套靠裡面位置的。

　　 雖然跑了一天，但葉知秋泡了澡出來後，居然沒一點困意，索性自己開了一瓶套房裡的紅酒，裹着睡袍來到陽台吹夜風。

　　 B城比京城溫度高一點，雖然三月的天氣也有溫差，但夜裡已沒了寒氣。洗個熱水澡出來裹着毛茸茸的睡袍，喝點小酒，别提多恣意。

　　 葉知秋看了會城市夜景，轉身過來靠在欄杆上，想了下白

　　 天發生的事。

　　 一天發生了很多事，才會讓她到現在又疲累又有點興奮得不想睡吧。

　　 興奮？

　　 為什麼會有興奮？

　　 葉知秋被自己腦子裡迸出來的這個詞吓到了，可下一秒，眼前又閃過林斯特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

　　 心髒，又突然突突狂跳起來。

　　 她吐出一口氣，仰頭喝下一口酒，壓壓驚。

　　 更放下酒杯，餘光裡好像看到有一團白色東西在動，她倏地看過去。

　　 隔壁挨着的露天陽台上，林斯特和她一樣，沐浴後也穿了一件白色浴袍，手裡握着一杯紅酒，正看着她輕笑。

　　 葉知秋驚訝地張了張嘴。

　　 真是巧到離譜。

　　 林斯特舉了舉杯，朝她這邊走過來：“我剛讓人送了一瓶酒，還不錯，是我給你送過去，還是你自己過來嘗？”

　　 這……一語雙關太明顯了點。

　　 葉知秋跟她隔空又隔着兩道欄杆舉杯，抿了一口：“林律這麼一說，我感覺我這酒是寡淡了點。既然是要嘗你的酒，當然是我過去了。”

　　 “恭候。”林斯特笑着喝下一口酒。

　　 葉知秋對他低頭一笑，進了房間。

　　 直接沖到門口，手落在把手上時，她猶豫了。

　　 一旦就這樣過去，後面要發生什麼，根本不用想……沖動嗎？

　　 或許是有點沖動，但她葉知秋絕不是個容易後悔的人。

　　 如果林斯特會一直這樣锲而不舍，如果将來她還是會和男人談情說愛……那為何不提前試試呢？

　　 何況，是這麼優秀的男人，是讓她不斷心動的男人，是在她拒絕了多次之後多日不見，她卻會念到的男人……不管了，如果錯過今天，她不知道下一次什麼時候才會再有這份沖動的勇氣。

　　 葉知秋斂了一口氣，一下子拉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