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龍淵府的車隊終于抵達望玄城。
此去東行三百裡,便是京城。
“望玄城乃是京都副城,東向遙望,拱衛京師……”
清晨,霧氣剛剛散去,一座龐然大物悄然地出現在遠處。
陳王度向着衆人介紹,京城地貴,不易居,不是誰都能留在那裡。
據說,想要獲得京城的永久居住權,需要嚴格按照朝廷頒布的【京都戶籍評分制】來執行,隻要滿足規定條件,便能獲得積分,譬如擁有房産買賣,成為玄天館弟子,獲得功名在身……這些都能獲得相應積分。
除此之外,繳納稅賦的年限越長,獲得的積分越多,若是成為對朝廷有用的特殊人才也能獲得積分。
還有不同官階能夠獲得的積分也不相同等等。
一旦積分達到規定,才能獲得京都的永久居住權,成為真正的京城人士。
京都戶籍評分制,乃是九百年前神宗欽定,正因如此,一個京城戶籍的價值簡直不可估量。
像陳王度這樣的玄天館門人,辛苦奮鬥了二十多年,也就在前年才堪堪獲得京城戶籍,将一家老小都接了過來。
世人都說京城乃是天下最富庶繁華之地,莫不心向往之。
每年懷揣夢想湧入京城者,數以百萬計,然而真正能夠留下來的不過寥寥。
往往苦苦辛勞十幾年,最終帶着遺憾和唏噓,告别那蹉跎的歲月,回到家鄉小鎮,每每想來那繁華的都城,便如夢境。
“有房産都不行?
”李末忍不住道。
他可是想着能在京城有一套房子,最好是豪宅,以後将燕紫霞也接過來。
“天下有錢人多了去,如果都跑到京城買房置地那成什麼樣了?
”陳王度輕笑道。
“更何況曆來朝廷對于地方豪強的态度都是【汲其力,壓其勢】……如此一來,他們的手腳又豈能這般觸及天子腳下?
”
陳王度所言也隻是其中一層而已,真龍之地,多為功勳貴族血脈盤踞,階層分明,無論是誰,又哪裡是這般容易融入其中?
“果然哪裡都一樣啊。
”李末喃喃輕語。
“你說什麼?
”陳王度問道。
“沒什麼。
”
晨霧散去,龍淵府的車架緩緩駛入【望玄城】,相比于龍淵府的城池,這裡大了何止十倍,僅僅城門便如高山天塹,氣勢雄渾。
“京都副城都這般氣魄啊……”李末不由感歎。
龍淵府下屬有三十六城,作為一府中央,都不如【望玄城】繁華富庶。
“這是當然,望玄城外僅僅駐紮的【神鋒營】便有十萬兵甲,城内常駐人口也有近百萬之巨……”
陳王度笑着看向李末。
“這裡的房價雖然比不上京城,卻也要遠超龍淵府。
”
望玄城必經臨近京都,有些人得不到京城戶籍,便退而求其次,定居望玄城,工作玩樂卻在京城,若是能夠購買一架上等的車馬,也能實現兩時辰生活圈。
“前輩,我們今天是要住在這裡嗎?
”李末忍不住問道。
“曆屆玄天館考核,天下山門弟子都要齊聚于此……這裡便是你們最終的舞台。
”陳王度澹澹道。
“這裡?
不直接進入京城?
”李末訝然。
此刻,就連洪小福,商虛劍都忍不住看了過來,唯有馮萬年沉默不語,閉目養神。
“當然,天下三千山門,通過選拔考核的有多少人?
你們如今雖然都已經算是玄天館弟子,可是真正有資格進入京城的還需要經過篩選。
”
陳王度凝聲道:“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
當年,他也是通過考核進入玄天館,可是最終卻止步于望玄城,之後打拼了整整十年,才被調入京畿。
“這麼說……”洪小福若有所動。
“沒錯……過不了幾日,天下各大山門的傳人都将彙聚于此,那時候便是望玄城三年之中最熱鬧的時候……”陳王度沉聲道。
“到時候京城之中還會有大人物前來,如果能夠脫穎而出,從此以後一步登天,前途不可想象。
”
“你們好好表現,說不定将來的成就還要在我之上。
”
陳王度畫着大餅,說話的時候卻是看向李末。
洪小福和商虛劍,他是徹底不指望了,這樣的實力和天賦中規中矩,想要脫穎而出幾乎不可能,就如同當年的他一樣,中庸之路,隻能熬資曆。
可是李末完全不同,他的鋒芒在這【望玄城】中,或許都将耀眼。
進程之後,陳王度便将李末衆人安排在了北城的一座小院内。
這座小院甚至比不上龍淵府的【江月會館】,奈何價值卻勝過十倍。
“這北城的環境好像有點雜啊……”
商虛劍剛剛住下來便發現,即便在院子裡都能聽到外面貨郎叫賣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戲文念唱之聲隐隐傳來。
“天下山門齊聚,也是有講究的。
”陳王度有些尴尬道。
最厲害的山門府域都是住在東城,一流的住在南城,再次一些的住在西城,最不入流的便在北城。
相對而言,東城的環境自然最好,也就是所謂的富人區。
北城環境最亂,三教九流,龍蛇混雜。
“這踏馬也有等級之分啊……差别待遇……”商虛劍忍不住都囔道。
他在龍淵府可是各方矚目的天之驕子,無論到了哪裡不是禮遇有加,雖然不能與李末相提并論,卻也是萬人追捧。
原以為通過考核,進入玄天館更是一步登天,想不到境遇反而不如龍淵府。
這樣的落差讓商虛劍有些難以接受。
“天下太大,到了這裡你們才會知道什麼叫做藏龍卧虎。
”陳王度提醒道。
龍淵府的天才,來到京城這樣的舞台或許什麼都不是,這就是現實。
昔日的衆星捧月,今日的落地為塵……這樣的差别并沒有什麼稀奇。
就像當年蕭朝淵,在羅浮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是到了京城,連泥巴都算不上。
“從今天起,你們所看到的才叫做現實。
”陳王度鄭重告戒,來到這裡就是普通人,以往的傲氣都要收住。
甚至于李末,行事也不能向以往那般肆無忌憚。
因為在這裡,陳王度也隻是個小人物,出了事情,他甚至自身難保。
“前輩,我們記住了。
”
李末從微弱中起,自然知道在水深的地方該如何潛藏才能生存得更久。
他這人沒有其他優點,就是低調慣了。
陳王度将衆人安頓好便出了小院,他要利用人脈稍稍打探一番,今年的最終考有沒有什麼妖孽黑馬。
雖然,他對李末有着信心,可是天下廣大,曆屆以來都不乏讓人驚豔的年少高手。
八寸之境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了,可是天下最頂級的山門傳人,他們的手段可不是羅驚狂那種貨色可以比拟的。
過了晌午,用過午飯,李末便打算出去轉悠一番。
望玄城可比龍淵府大多了,更何況,如今這座大城之中,到處都是來自各大山門的門人弟子,這讓他感覺有些新奇。
“老馮不在?
”
李末原本是想拉着馮萬年一道出去,可是翻遍了院子竟然也沒有找到人影。
至于洪小福卻已是呼呼大睡,根本提不起半點興緻。
無奈之下,李末隻能獨自出門。
“天下山門,共有三千之數,最頂級的是在東城?
”李末若有所思。
三千山門之中,羅浮山卻是排不上号,相比而言,像武道山,天禅山,藥神山這樣的千年大宗早在神宗滅法之前便已存在。
即便經曆過九百年前大事件之後,這些頂級山門雖然受到了極大的削弱,可是道統卻獲得了保存延續。
按照李末的理解,神宗滅法相當于割韭菜,既能維護統治,又能肥了朝廷……
事實上,縱觀前世,曆史上也不乏此類事件。
“東城卻是富庶繁華得多啊。
”
來到東城,就連街道都比北城寬闊六倍以上,四架馬車并排行駛都毫無問題。
“這裡的房價應該更貴吧。
”李末都囔着。
呼……
就在此時,一張蝴蝶狀的信箋飄飄蕩蕩恰好落在了李末的面前,他下意識接過,低頭看着,隻見上面寫着一行小字:
妾有車妾有房,隻是歐陽少偏旁。
落款寫着歐陽金蓮的名字。
“嗯?
這是什麼意思?
”
李末怔然擡頭望去,隻見旁邊的酒樓之上,一位面如春風的公子哥正探出頭來。
“兄台,那是我的,你等等。
”
說話間,那位公子哥便“噔噔噔”走下樓來,看年紀與李末相彷,眉眼風流,五官俊俏,卻是翩翩生姿。
“兄台,多謝……”那公子行了一禮,指了指李末手中的信箋。
“給。
”李末緩過神來,遞了過去,目光卻還盯着上面的小字,眼中透着疑惑。
妾有車妾有房,隻是歐陽少偏旁……
什麼意思!
?
“兄台真是妙人,好奇心這麼重?
”那位公子看着李末的神情,不由莞爾一笑。
李末尴尬地收回了目光,正準備離開。
“其實也沒有什麼,這樣的啞謎沒什麼意思……”那位公子晃了晃手中的信箋:“歐陽少了偏旁,兄台猜猜是什麼?
”
“那不就是欠……”
“日!
?
”
李末雙目微怔,簡直是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兄台見笑了,就是我一個普通朋友的無聊遊戲而已。
”那位公子輕輕笑道。
“這踏馬還普通朋友?
”
李末神情古怪,心中暗自都囔。
“在下紀師,敢問兄台名諱。
”那位公子倒是有了點一見如故的味道,卻是自報了家門。
“技師!
?
”李末一愣。
“有何不妥?
”
“沒……沒什麼……李末。
”
“李兄是初到望玄城吧。
“紀師詢問道。
“你怎麼知道?
”李末訝然。
“李兄的身上透着一股不屬于望玄城的……淳樸善良。
”紀師笑道。
“紀兄看人很準啊。
”李末點了點頭,卻是深以為然。
當當當……
就在此時,一陣鐘鳴響徹,幾乎驚動了整條街。
李末擡頭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座五重高樓前人馬攢動,紅旗招展,竟有兵甲開道。
“那是什麼地方?
”
李末生出好奇,也湊進人群,卻看見,一位位衣着古樸的年輕人從車馬之上走了下來。
他們氣質高絕,雍容華貴,在衆人的拱衛下步入那五重高樓,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周圍的旁觀者一眼。
仿佛,他們從天上而來,不入人間凡俗。
“這是【登天樓】,高過五重,乃是望玄城最高的建築……”
就在此時,紀師也湊了過來,在李末旁邊小聲道。
“在望玄城,沒有任何一座樓台能夠比它高,這是一種禮遇,也是一種敬畏……”
“為什麼?
”李末忍不住問道。
“天下山門如星棋,最高不過五重樓。
”紀師凝聲輕語。
天下山門,最強不過五家,分别是武道山,藥神山,天禅山,日月山以及黑冥山。
這座登天樓便是五山共建,獲得朝廷特許,表彰它們連年為玄天館貢獻的人才。
曆屆以來,玄天館選拔門人,最強者必定出于這五大山門之中。
山門不過五重樓的說法由此而來。
每次玄天館考核,五大山門的弟子都是落腳于此,顯示出一覽衆山小之意。
相比而言,李末他們住的地方就太過寒碜了。
“怪不得門前還插着五把劍。
”
李末露出恍然之色,目光卻是落在了門前石碑上插着的五把古劍。
“那倒不是五大山門插進去的。
”紀師搖了搖頭,輕聲道。
“那怎麼會有五把劍插在這裡?
”
“三百年前,這天下出了一個怪物,就在這登天樓前,一己之力獨挑了五大山門的傳人,硬是将他們的配劍全部奪下,橫插在這古石碑文之中……”
“他一戰成名,天下盡知,踩着五大山門的傲氣,成為第一位外宗登頂的男人。
”紀師的眼中噙着一絲敬畏。
“你說得該不會是……”
“黑劍!
”
紀師點了點頭,沉聲道:“那個男人如流星一般,橫空出世,才情之高竟然讓朝廷默許,留下了這橫插五劍的古碑……”
這似乎是在提醒五大山門,縱然五重為高,依然山外有山。
“還真是傳奇啊……”李末喃喃輕語。
“全部退後。
”
就在此時,一衆兵甲走來,揮舞手中長戈,驅散着圍觀的衆人。
“芸芸衆生啊……”
古樓之中,一位少年眸光斜睨,凝聲輕語。
他轉過身來,看也不看,便要踏入古樓。
“排場這麼大,還真是霸道。
”
李末目光微沉,正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他丹田内的道脈靈根忽然跳動了一下。
李末神情凝伫,剛剛轉過身來,隻聽得一聲劍吟沖天,仿佛是為了應和他丹田處道脈靈根的律動……
登天樓前,那古老的石碑勐地顫動,五大古劍長吟不止,可怕的氣息引得空氣炸裂,巨大的爆裂之聲響徹望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