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菊的父母有跟著求情，說願意給張家賠償，同時承諾會儘快把崔菊遠遠嫁出去，好叫張軍平和王金玲放心。沒等張軍平開口，張軍平的老娘就答應了，提出必須得賠償五百塊，否則，沒得商量。」

　　王萍撇撇嘴：「聽李曉說，那老婆子本想把五百塊錢自個揣兜裡，卻被張軍平搶先從崔家人手中拿到，他說錢是賠給他媳婦的，不是賠給張家，說他要用這筆錢給他媳婦好好補身體。」

　　「關乎人命，而且是兩條命，用五百塊錢便將事情了了，你覺得這合適？」

　　宋嵐神色負責，問王萍。

　　「說實話，我覺得還好。」

　　王萍說：「哪怕有證據能證明崔菊對王金玲起了謀害心思，且有付諸行動，可王金玲和她腹中的孩子終究沒有一屍兩命，而崔菊被公安帶走，就算判刑，估計也就判個幾年被送去哪個農場改造，但這對王金玲來說，無疑沒落到什麼實實在在的好處。

　　倒不如收下那五百塊作為賠償，再由崔家將崔菊遠嫁，如此一來，好處有了，也用不著再看到崔菊在眼前晃悠。

　　再者，崔家倉促二嫁崔菊，肯定找不到什麼好的人家，日後她的日子多半不怎麼好過。」

　　「……」

　　宋嵐沉默。

　　「你該不會是覺得這樣對王金玲不公平吧？」

　　王萍見宋嵐不說話，她笑了笑，開口：「說起來我們不過是外人，對於崔菊做的事，王金玲在聽她男人說過後，以及聽他男人說了處理結果，她本人並沒有異議。我猜測，王金玲應該有顧念昔日和崔菊那點情分，所以選擇接受了賠償。」

　　「也是，當事人都不覺得不公，我們作為外人，又有什麼自個為人家抱屈。」

　　宋嵐微蹙的眉頭舒展，她唇角漾出抹淺笑，說：「五百塊相當於普通工人將近兩年的工資，能拿到實際性好處，想來於那位產婦來說，這樣的結果確實沒有什麼不好的。」

　　「……」

　　這次輪到王萍沉默，半晌，她說：「我知道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覺得既然有證據在手，就該將那個崔菊報公安，按照法律給她判刑，可話又說回來，對於普普通通的鄉下人來說，在自身沒有受到真正傷害的情況下，他們更願意拿到實惠。」

　　「你不用開解我，我又不是死腦筋，從古至今都有『私了』一說，就是在眼下的法律範疇內，對於犯了事和受到傷害的雙方來說，選擇通過私了的大有人在。」

　　隻要犯事一方出得起錢，受傷害的一方能拿到想要的賠償，私了一點都不奇怪。

　　宋嵐覺得，相比起她原來的世界，這個世界的人選擇私了，起碼還有法律做保障，不像她那個處於封建皇權的時代，但凡稍微有點社會地位的，家中有人犯事，哪怕是背上人命，而這個人命隻是個普通百姓，對方往往丟幾兩碎銀，便能爸這件事給抹平。

　　有的甚至直接視窮苦百姓的命如草芥。

　　他們一旦有意或無意沾了他們認為「下賤人」的命，隻當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看都不會看一眼，吩咐身邊的僕從，直接將這「下賤人」的屍體丟棄亂墳崗，隨便野狗吞噬。

　　回想自己在曾經在原世界聽過的，看到過的一些把人命當兒戲的事兒，宋嵐的心情不自主沉重得很。

　　為了活下去，父母賣兒賣女，還有自賣自身，及人牙子這樣的存在，說白了，要沒有朝廷允許，人命不可能會如此低賤，被權貴們不當回事。

　　像稍微有點家底的，都能從人牙子手中買幾個下人到府中伺候，換句話說，在交易完成那刻，買回府的下人便失去了對自己生命的主宰權，不，更準確些說，在他們落到人牙子手上的時候，命就已經不是他們的。

　　因此，一旦主家不高興，打殺發賣真得是很習以為常的事。

　　逃跑，除非躲在深山老林不出，要不然，落在官府手中，必將以逃奴定罪。

　　緣由？

　　主家手中有賣身契，在買人進府後，官府那都有背書。

　　入了賤籍，想要脫離這個身份，就得拿著自己的賣身契去衙門註銷為奴的身份。

　　就這，還得用銀子打點一二，不然，想要削去賤籍可不容易。

　　好吧，碰上處事公正的官差，則另說。

　　「要下班了，一起走？」

　　王萍看眼宋嵐接診桌靠牆放著的小鬧鐘，隨口就結束了之前的話題。

　　聞言，宋嵐點點頭，她收拾好接診桌上的脈案，接著脫下白大褂掛到門後的衣架上，又穿上毛呢大衣，拿起自己的包包，對王萍說：「我在門診大廳等你。」

　　「好。」

　　王萍快步出了接診室，她得去護士值班室，換下身上的護士制服，穿自個的外套才能下班。

　　職工醫院裡的供暖相當不錯，即便在走廊裡，也不是特別冷。

　　待在接診室，就更不用說，仿若身處三四月天，穿件羊毛衫足夠。

　　……

　　和王萍推著自行車出了醫院大門，兩人并行約莫半站路，宋嵐騎車和對方別過，一路回到家屬區。

　　午飯是秦雅欣一人做的，不過，兩小隻有在廚房給幫點小忙。

　　譬如燒火、擇菜。

　　秦焱錚在給秦博延輔導高二的功課，他已從宋嵐口中聞知秦博延的打算，想提前一年畢業，好在今年秋應徵入伍。

　　沒有多想，秦焱錚覺得宋嵐能知道今年秋這邊會招兵，八成是從陳東旭口中聽來的。

　　他不認為是空穴來風。

　　以陳家的背景，陳東旭在招兵這方面知道點信息不難，而宋嵐作為陳東旭的主治醫生，對方想賣他媳婦一個好，可能性很大。

　　早知道便能早鍛煉，有準備去參加體檢，通過的機會無疑要大些。

　　「大嫂，我再給你盛點？」

　　見宋嵐用完一碗燴麻食，秦雅欣很有眼色地起身，伸手就要接過宋嵐手中的空碗。

　　「你吃你的，我吃好了。」

　　宋嵐笑著搖搖頭。

　　秦焱錚和秦博延的飯碗比宋嵐、秦雅晴、秦雅欣三個女同志端的要大一圈，哥倆吃飯速度快，在宋嵐放下筷子沒多久，幾乎是同一時間用完第二碗，不過，他們兩人吃飯的速度快是快，卻絲毫不顯粗魯，反透著股子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