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你要不要喝點水？」

　　李菊梅手上動作不停，她看眼萌娃小五，隨口笑問。

　　「嬸子，我不渴。」

　　萌娃小五搖頭，繼而問李菊梅：「嬸子，我大嫂和二哥什麼時候回來呀？」

　　「想你大嫂和二哥了？」

　　李菊梅眼裡滿是笑意，見萌娃小五點頭，她說：「快了。」

　　「快了是什麼時候呀？」

　　萌娃小五依舊一頭霧水。

　　「明個下午應該就能到家。」

　　李菊梅笑著回應。

　　「我大姐都已經是大人，她自個不知道回家嗎？做什麼還要我大嫂和二哥去接她？」

　　萌娃小五皺著小眉頭，他連鐵皮青蛙都不玩了，坐到靠牆邊的小闆凳上，雙手托腮，瞧著不怎麼高興。

　　「應該是有啥原因吧。」

　　關於秦雅晴的事，宋嵐在李菊梅和宋三河兩口子面前提到得不多，僅說秦雅晴數年前去往黑省下鄉，

　　至於她和溫啟明那點事，宋嵐是隻字未提。

　　不是顧忌什麼，是宋嵐覺得那屬於個人隱私，如果從她口中說出來，哪怕聽的人是她父母或是其他至親，

　　於秦雅晴這個當事人來說，都是一種不尊重。

　　「能有什麼原因呢？」

　　萌娃小五輕輕「哼」了聲，他說：「我雖沒見過我大姐，可我有聽二哥二姐在家沒少提起她，嬸子，我不喜歡我大姐，一點都不喜歡！」

　　聞言，李菊梅手上的動作頓住，她一臉疑惑：「為啥？你一個小娃娃，又沒見過你大姐，為啥就不喜歡啊？」

　　「她壞！」

　　萌娃小五眼眶泛紅，要哭不哭說：「我媽媽生病住院，那會我二哥有寫信給我大姐，可是她沒有回來看望我媽媽，也沒有寫信、拍電報給家裡……」

　　吸了吸鼻子，萌娃小五忍著眼裡晶瑩的淚水掉落，他續說：「爸爸和大哥沒在，我和小六還有二哥二姐、大嫂陪在媽媽病床邊等大姐，

　　但是……但是直到媽媽離開我們，我大姐都沒有出現……

　　我當時好難過好難過！」

　　淚珠子終究還是落了下來，萌娃小五察覺到，忙用他的小手手去擦拭，嘴上不忘說：「嬸子，我沒想掉眼淚的，我真得沒想這樣，可是眼淚它不聽話就是要往下掉，嗚嗚……」

　　李菊梅這會哪裡還能坐得住，她放下手上正在織的毛衣，起身到小孩身旁，彎腰就把他抱起。

　　「嬸子知道嬸子知道，小五最乖了，是你的金豆豆不聽話要往外跑。」

　　李菊梅邊說邊輕拍小孩的背。

　　萌娃小五趴在她肩膀上，哭得越來越大聲：

　　「我討厭大姐！她壞，她不回家看媽媽，我討厭她！」

　　聽到客廳裡傳來哭聲，秦雅欣牽著妹妹秦雅萱不多會出現。

　　張了張嘴，秦雅欣想安慰弟弟兩句，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隻因她也討厭大姐秦雅晴。

　　小姑娘秦雅萱站在她身邊，聽著自家小哥的哭聲，像是受到感染一般，不多會，大顆大顆的金豆豆落下。

　　「嬸子覺得你大姐多半是被事情絆住腳，所以才沒回有趕回家，你要不等她回來自個問問。」

　　萌娃小五哭得打嗝，這讓李菊梅忍不住感到心疼，不由給小傢夥一個建議。

　　「……嗯……嗝……」

　　小孩兒點小腦袋。

　　李菊梅這會兒心情有些複雜，她想不通到底有多大的事、能大過親娘病危都趕不回來。

　　就算離得遠，難道不能坐那啥火車？

　　退一步說，若真有事回不來，寫封信，拍個電報的時間總有吧？

　　結果，親家那位小姑子咋就一樣沒做到，難怪她懷中的小傢夥會如此排斥對方。

　　-

　　火車到站，宋嵐三人倒乘班車一路到鎮上，又從鎮上倒車在紅星機械廠這個站點下車。

　　「這裡就是機械廠？」

　　看著路邊高高的門頭和鐵柵門，秦雅晴問宋嵐。

　　「門頭上那麼大的幾個字你看不到？」

　　沒等宋嵐出聲，秦博延給出一句，他的語氣聽起來可不怎麼好。

　　說起來，從喬興屯一路回到機械廠這邊，這位對秦雅晴說話的態度就沒好過，哪怕在火車上礙於宋嵐的面子有道歉，

　　但他心裡依舊不待見秦雅晴這個大姐。

　　「是我粗心沒看到。」

　　秦雅晴心中難受嗎？

　　自然是難受的，可她清楚秦博延為何會那樣，又豈能心生怨念？

　　她……她沒資格，沒資格埋怨秦博延。

　　畢竟是她錯在前，現如今，被家裡人不待見，純粹是她活該！

　　「二弟，你要是再對你大姐這麼個態度，別怪我到家給你上家法！」

　　宋嵐睨眼秦博延：「知道咱家的家法是什麼嗎？」

　　秦博延有點木愣愣地搖頭。

　　「我自製了一條皮鞭，一旦你們幾個小的不團結，隻知窩裡橫，在我和你大哥勸說不聽的情況下，等著你們的就是皮鞭招呼。」

　　宋嵐勾起嘴角：「你也可以把它稱作是愛的教育！」

　　「……」

　　秦博延震驚臉，他張了張嘴，半晌沒發出一個音節。

　　「怕了？」

　　宋嵐問。

　　秦博延點頭如搗蒜。

　　能不怕嗎？

　　皮鞭招呼！

　　大嫂，就你那一身無力，皮鞭在你手上不得把人打的皮開肉綻？

　　想到這，秦博延在心裡連連搖頭，他一千個、一萬個不想找虐！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那樣說話。」

　　主動向秦雅晴道歉，接著，秦博延看向宋嵐：「大嫂，咱走快點吧，小五小六他們肯定都想死我這個二哥了！」

　　「確定他們想你比想我更多？」

　　宋嵐眼神戲謔，意味深長說：「要不到家後問問？」

　　「不不不，不用！」

　　秦博延忙不疊擺手，訕笑說：「大嫂比我有魅力，那倆小不點估計壓根沒記掛我，隻一心惦記大嫂你呢！」

　　「倒也不必說得如此誇張。」

　　宋嵐笑笑，招呼秦雅晴跟上，而後對秦博延說：「離開家好幾天，不知道他們在家乖不乖。」

　　「放心吧，大嫂，小五小六很懂事，肯定不會鬧騰嬸子。」

　　小五是皮了點，可他卻不是熊孩子。

　　而小六向來乖巧懂事，鐵定不會做讓大人煩躁的事兒。

　　「希望他們和二妹沒搞出什麼事。」

　　宋嵐稍微提快腳步，並不時向秦雅晴介紹機械廠新老家屬院的相關情況。

　　-

　　「媽！我們回來了！」

　　走至院門口，宋嵐的聲音就揚起，轉眼間，隻見李菊梅興匆匆走出客廳。

　　她一眼看到宋嵐，開口便問：「路上一切還好吧？」

　　「沒遇到什麼事。」

　　宋嵐笑眯眯回應。

　　熟料，秦博延猛不丁出聲：「嬸子，去的時候一路順利，回來的時候，我大嫂有在火車上遇到人販子。

　　多虧我大嫂身手好，要不然怕是真會被人販子當成家裡的兒媳婦帶下火車。」

　　「二弟！」

　　宋嵐喚了聲秦博延，她的語氣明顯有點重。

　　「這又不是我胡編亂造，而且大嫂你又沒真被人販子得逞。」

　　秦博延小聲嘀咕。

　　「人販子？」

　　李菊梅從震驚中回過神，明明已經親眼看著閨女在眼前站著，心裡卻依舊後怕，她問：「嵐嵐你真有遇到人販子？」

　　「嗯。」

　　宋嵐點頭，走進客廳，放下挎包，把秦博延說的稍微再講詳細了些，末了，她笑了笑，安撫李菊梅：

　　「媽你可千萬別緊張，先不說我這會就站在你眼前，就我在火車上遇到人販子那會，以我的身手你也該放心我不會出什麼事。」

　　「你這孩子咋就這麼心大？！」

　　在宋嵐背上輕拍了下，李菊梅說：「啥事都有個萬一，而且不是有句老話：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你可別仗著自個身手好，就萬事不怕！」

　　「知道了，我聽你的，日後會小心些。」

　　宋嵐可沒想和老母親唱反調，她知道對方是為她好，出於擔心，告誡她不能太心大。

　　秦雅欣和兩小隻在睡午覺，隱約間聽到客廳裡的聲音，三人幾乎一起出房門。

　　進客廳看到宋嵐，不約而同喚了聲「大嫂」。

　　隨之又喚秦博延一聲「二哥」，到秦雅晴這，一大兩小的嘴巴像是沾了膠水，半晌誰也沒張開。

　　「不認識你大姐了？」

　　這話是宋嵐對秦雅欣說的，然，秦雅欣一臉無辜：「大嫂你說什麼？大姐？我有嗎？我怎麼不記得？！她在哪，我咋看不到？！」

　　「二妹！」

　　宋嵐滿眼無奈，她說：「平日裡我是怎麼教你的？別告訴我你左耳進右耳出，已經全忘到腦後。」

　　「沒忘，可我並未看到什麼大姐。」

　　秦雅欣在她眼裡就是空氣。

　　她要無視對方！

　　宋嵐快要被氣笑，不過，她最終還是遏制住發火。

　　視線挪向兩個小的，說：「小五小六，這是你們大姐，快點打招呼呀！」

　　「……」

　　小姑娘秦雅萱抿唇不語。

　　萌娃小五這時邁著小短腿向秦雅晴走近兩步，仰頭看著秦雅晴，稚嫩的嗓音出口：

　　「你是我大姐？就是去下鄉的那個大姐？」

　　秦雅晴點頭。

　　「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在媽媽病重的時候不回家？」

　　萌娃小五闆著小臉兒說：「二哥有給你寫信說媽媽病重，你不回家，是沒收到那封信嗎？」

　　秦雅晴眼裡愧疚和自責幾乎要溢出，她搖頭：「信……信我有收到。」

　　「既然你收到信了，為什麼不回家！」

　　萌娃小五不錯眼地盯著秦雅晴。

　　「我……」

　　秦雅晴不知該如何說。

　　「你要的有事回不來，為什麼不回信，不拍電報？」

　　萌娃小五的表情變得氣呼呼：「媽媽在你心裡不重要嗎？」

　　秦雅晴搖頭，滿是愧疚和自責的眼睛裡盈滿淚光，她說：「我身上沒錢買火車票。」

　　萌娃小五：「寄信、拍電報的錢都沒有嗎？」

　　「沒有，我身上掏不出一分錢。」

　　秦雅晴淚流滿面。

　　「你走的時候不算你身上的零花錢，你還從爸媽房間抽屜裡拿了好幾百，那麼多錢你是怎麼花的？」

　　秦雅欣一臉憤然：「難不成你全給了那男人？」

　　秦博延：「你自個身上沒錢，就不會向其他知青借點？」

　　「我，我前面借的沒還上，不好意思再開口……你們氣我、惱我，哪怕是恨我都是應該的，

　　是我沒能送媽最後一程，是我當初不聽爸媽勸，執意跑去下鄉，我不配做爸媽的女兒，不配做你們的大姐，

　　想怎麼罵我……你們儘管罵吧！」

　　不聽勸，一意孤行，又把腦子放著不用，她是大蠢蛋，就該被弟弟妹妹們可勁罵。

　　「我對你這個大姐很失望，但你是我大姐又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不想爸爸媽媽傷心，

　　今個你回到家，我認你，會喊你大姐，但如果你以後還做錯事，我就和絕交，是永遠絕交那種，到時，你就後悔去吧！」

　　萌娃小五一闆一眼說到這，而後，他小大人似的整理下身上的衣服，對秦雅晴說：「大姐，我叫小五，歡迎你回家！」

　　「我叫小六，和小哥是雙胞胎，大姐你好，歡迎回家！」

　　頓了下，小姑娘秦雅萱又說：「在咱們家，大嫂是一家之主，這是大哥說的，我們都要聽大嫂的話！」

　　「小六好、小五好。」

　　秦雅晴拭去淚水，扯了扯嘴角，對著兩小隻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秦博延和秦雅晴沒出聲。

　　李菊梅打圓場：「你們倆比小五小六大不少，可不能沒有他們懂事，如今你們大姐回到家，

　　嬸子覺得這是很值得高興的事，以前的那些不痛快就讓它過去，親親一家子可別總想著算舊賬，這樣太傷和氣！」

　　「大妹，走吧，你的房間在這邊。」

　　宋嵐沒對秦雅欣和秦博延說什麼，她招呼秦雅晴跟她走，待兩人離開客廳，秦雅欣戳戳兩小隻的額頭，嫌棄說：

　　「瞧你倆沒出息的樣子，三兩下就原諒那誰，簡直就是小叛徒！」

　　「小六不是叛徒，小六隻是不想大嫂煩心！」

　　小姑娘秦雅萱為自個解釋。

　　「你呢？你是咋想的？」

　　秦雅欣把目光落向萌娃小五。

　　「我把我想知道的問清楚，既然大姐給了我回答，要是我再揪著不放，有失我男子漢的身份。」

　　他就是這麼想的。

　　知道了大姐沒能回家看望媽媽，又沒寫信、拍電報給家裡的緣由，就算他心裡還有些不高興，卻也不是不能包容下。

　　免得大嫂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