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遠征由衷說著，聞言，宋嵐笑笑，沒就對方口中的「謝謝」多做糾結，她說：

　　「姜伯伯，您是長輩，在我一個小輩面前，可別再用敬稱，否則，我渾身覺得不自在。」

　　見宋嵐神色認真，姜遠征先是一怔，旋即頷首：「好。」對小姑娘用敬稱，隻因他覺得小姑娘值得，畢竟他家老爺子是個什麼情況，他們一家人心裡清楚。

　　倘若能做手術，讓老爺子少受點罪，他們一家早就請國內最好的腦科專家開刀。

　　奈何根本辦不到，數次請專家們會診，結果每次得到的結果一樣，無法保證老爺子能平安下手術台。

　　好吧，就算能安然從手術台上下來，專家們也沒法擔保不會留下後遺症。

　　譬如記憶缺失，或者反應遲鈍，甚至癡獃等這樣那樣的毛病。

　　基於此，不單他們這些家人不願意老爺子去冒這個險，就連老爺子自個也不願意動手術。

　　這並非老爺子怕下不了手術台，是老爺子擔心落下後遺症，成為全家人的拖累。

　　換句話說，即死在手術台上，倒是一了百了，自個不用遭罪，至於家中親人，頂多傷心難過一段時日，等緩過勁，一切又可以恢復如常。

　　就這樣，早年殘留在老爺子腦部的炮彈碎片一直沒取出來，由這不難想象，老爺子多年來因那玩意兒受的折磨不輕。

　　起初還能自個挺得住，可近十年來，幾乎離不開止疼葯。

　　且止疼葯的量也在增加。

　　總之，殘留在老爺子腦部的炮彈碎片，是的的確確把他們家老爺子折磨得夠嗆！

　　言歸正傳。

　　宋嵐叮囑姜遠征兩句，便和姜老爺子道別，又朝姜遠征點點頭，繼而出了病房。

　　……

　　回到辦公室，沒等宋嵐坐到辦公椅上，座機鈴聲驟然間響起。

　　「喂……」

　　拿起話筒，宋嵐剛出聲，就聽到聽筒中傳來姜老爺子的聲音，當即她臉上浮現出笑容，說：

　　「好，除夕那天一大早我去大院，然後和您老人家一起去火車站接我爸媽他們……

　　您放心，我這走得開，啊？姜爺爺恢復得很好，年後一周出院不成問題，嗯？他現在的情況很穩定，不曾出現異常癥狀……

　　對，我剛從姜爺爺的病房回到辦公室，今晚是姜家大伯陪護，嗯，我知道……好的，那就這，爺爺，記得幫我向奶奶問聲好……保證準時到，再見！」

　　結束通話，宋嵐將話筒放回座機上，又隨手從辦公桌的抽鬥裡取出一支鋼筆，她拔開筆帽，對姜老爺子目前的身體情況做記錄。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辦公室外傳來敲門聲。

　　「請進！」

　　宋嵐頭都沒擡，隨口說著，手上依舊在忙。

　　「宋醫生。」

　　推開門，穆霆的聲音響起。

　　宋嵐正好寫完最後一個字，她聞聲擡眸看向對方：「是穆醫生啊，坐。」合上筆帽，宋嵐起身，準備給穆霆倒杯熱水，不料，隨著穆霆進門，在他身後還跟著一人。

　　見狀，宋嵐微笑打招呼：「秋醫生有一起啊，快進來坐，我給你和穆醫生倒杯熱水暖暖手。」

　　辦公室裡有暖氣，可京市今年的冬天尤其冷，即便走在醫院過道裡，但凡穿得不夠厚實，絕對會凍得想搓手、跺腳，以此來驅逐寒意。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今年冬格外冷，我和穆醫生走在過道裡沒少打哆嗦。」

　　秋明軒搓著手說了句。

　　穆霆淡淡地掃他一眼：「是你打哆嗦，我可沒有。」

　　「確定沒有？宋醫生這要是有鏡子，你不妨好好照照，看看你耳朵和鼻子都凍成了什麼樣兒。」

　　聽秋明軒這麼說，穆霆不自主搓搓自己的耳朵，接著又捏捏自己的鼻頭，卻並未接秋明軒的話。

　　「你們過來是……」

　　宋嵐含笑的明眸中寫著疑惑。

　　「我過來是有幾個關於腦神經組織方面的問題請教你，沒成想秋醫生去找我，得知我要來找你，就跟著一起來了。」

　　穆霆道明來意。

　　秋明軒說：「宋醫生，我也有幾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我雖是借調過來，但在我沒回原單位前，咱們是實打實的同事，你們可別和我客氣，說什麼請教？在我看來，咱們應該是探討問題，從而共同進步。」

　　宋嵐招呼兩人落座，並給兩人倒了杯熱水放在桌上。

　　「是是是，我們是共同進步。」

　　秋明軒笑容滿面附和。

　　穆霆沒說什麼，卻有點頭，對宋嵐所言表示認同。

　　很快，辦公室裡響起三人關於腦外科和胸外科有關問題的探討聲，但其中多是宋嵐在說，穆霆和秋明軒要麼靜聽，要麼發問。

　　時間在流逝，穆霆二人每到自己請教的問題從宋嵐口中得到解釋，聲音裡不自主就夾帶起笑意。

　　「宋醫生，真得謝謝你了！經過你那麼一講解，我豁然間就茅塞頓開，說實話，你在醫學方面的知識儲備讓我望塵莫及！」

　　待宋嵐針對穆霆二人要請教的問題講解完，秋明軒當即道謝不說，緊跟著對宋嵐吹彩虹屁。

　　穆霆在旁聞言，心裡不自主翻個白眼兒，覺得好友是個馬屁精，可他自個開口時，卻不自主亦對宋嵐予以誇讚，隻聽他說：「宋醫生不愧是全能！」

　　看著他伸出的大拇指，宋嵐笑著搖搖頭，她說：「學無止境，我哪裡當得起穆醫生說的。」

　　穆霆口中的「全能」無疑是指宋嵐是當之無愧的「全科醫生」。

　　能解決內科病症，又能解決外科病症，且中西醫技能業內的醫生很難企及。

　　即便說是望其項背，也一點不為過！

　　「我覺得宋醫生當得起，你用不著謙虛。」

　　秋明軒笑說。

　　「沒謙虛。」

　　宋嵐笑著岔開話題：「秋醫生最近忙嗎？」

　　「前天做了一台手術，明天下午還需要做一台，年前的工作基本就到這結束。」秋明軒嗓音溫潤，他問：「宋醫生打算在哪過年。」

　　「就在京市。」

　　宋嵐回應。

　　聞言，秋明軒不知想到什麼，他又問：「陳老是宋醫生的親祖父？」

　　「嗯。」

　　宋嵐輕點頭。

　　「那你是要和陳老一起過年。」

　　秋明軒用的是陳述句。

　　「我還有其他家人，除夕夜應該會聚在一起用團圓飯。」

　　有段時日沒看到兒子大寶二寶，說實話，宋嵐很想倆小傢夥。

　　「時間不早了，宋醫生要是回宿舍的話，我和秋醫生順路……」

　　穆霆的聲音突然響起，聞言，秋明軒開口：「是啊，宋醫生，時間確實不早了，我和穆醫生正好能送你到宿舍樓下。」

　　「你們把醫院當成是龍潭虎穴嗎？」

　　宋嵐眼神戲謔，她說：「咱們醫院的職工宿舍離得又不遠，出門診大樓，約莫走十分鐘就能到，而且途中還有路燈，再者，現在的時間點並不是特別晚。」

　　嘴上是這麼說著，但宋嵐到底是站起身，她簡單收拾下辦公桌，見穆霆和秋明軒不約而同站起，續說：「走吧，有勞穆醫生和秋醫生送我了！」

　　她語氣裡透著絲絲縷縷的笑意，這倒讓穆霆二人顯得有那麼點不自在。

　　握拳掩唇輕咳一聲，穆霆點點頭，率先走出宋嵐的辦公室。

　　「你還要在這站多久？」

　　男職工宿舍樓下，秋明軒邊跺腳邊說：「宋醫生已經進宿舍樓，咱們再在這站下去，我準得凍成冰棍。」

　　「我又沒拉著你不讓走。」

　　掃眼秋明軒，穆霆提步走進樓道。

　　秋明軒忙小跑著跟上。

　　「喂，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霆掏出鑰匙打開宿舍門，沒等他關門，秋明軒直接擠了進來，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穆霆隨手把宿舍門關上。

　　「為什麼不說話？」

　　半晌沒等到穆霆出聲，秋明軒忍不住皺起眉頭。

　　「你想要我說什麼？」

　　穆霆坐到床邊，挑眉看向秋明軒。

　　「裝糊塗。」

　　秋明軒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著，他送給穆霆一個白眼，說：「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喜歡就去追，至於能不能追上，不試過如何知道？」

　　「你幾時說過？」

　　穆霆淡淡丟出一句，他所言是指什麼，秋明軒自然清楚，但沒等秋明軒開口，穆霆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怎麼不追？」

　　「……」

　　秋明軒怔住。

　　良久，他扯了扯嘴角，笑說：「我有自知之明。」

　　「好在你能這麼想。」

　　穆霆不鹹不淡地來了這麼一句，聞言，秋明軒不樂意了，問：「你什麼意思？該不會覺得我埋汰，所以有自知之明？我要聽實話。」

　　「那你可聽好了。」

　　與秋明軒四目相接，穆霆一臉正容：「宋醫生已婚。」

　　「什麼？我沒挺清楚，你再說一遍。」

　　秋明軒掏了掏耳朵，而後，表情尤為認真。

　　「宋醫生不僅已婚，且有了一對雙胞胎兒子。」

　　穆霆心中有些酸澀，他是在昨日無意中聽到蘇院長提起，那一可，他說不上來有什麼感覺，直至從蘇院長辦公室回到他自個辦公室，隻覺失落感席捲全身。

　　比他小好幾歲，卻不僅已婚，連孩子都有了……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男人能有幸娶她做妻子……

　　「……宋醫生果真厲害，不僅業務能力沒得說，竟然連生活方面也不是一般人能比，這年紀輕輕便解決了兩件人生大事，行動力實在是迅速！」

　　秋明軒的語氣透著明顯的酸味兒：「也不知道是哪個福氣爆棚娶到了宋醫生，還讓宋醫生早早給他生了孩子。」

　　他頓了下，問：「你是聽誰說起的？」

　　「院長無意中提起。」

　　穆霆給出回應。

　　「好端端的院長作何要在你面前提這個？」

　　秋明軒不解。

　　「我去院長辦公室，正好看到院長掛電話，接著他隨口就說宋醫生有福，一胎生了倆孩子。」

　　能一胎生兩個，這的確很有福氣，可在孕期，母體無疑要辛苦很多，且在生產時頗為危險。

　　像懷上雙胎這樣的福氣，如若換成是他的另一半，他寧願一生無子，也不願另一半去承受風險，在孕期遭太多罪！

　　秋明軒起身，他上前輕拍拍穆霆的肩膀：「看來大家隻能做朋友了！」

　　收回手，秋明軒笑了笑：「不過這樣也很好，你說對吧？」

　　能和宋醫生這樣的醫界翹楚做朋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得的福氣。

　　而他和好友恰好認識宋醫生，並和宋醫生已經熟稔，對外說他們和宋醫生是朋友，相信對方應該不會否認。

　　「……嗯。」

　　遲疑須臾，穆霆頷首。

　　「走了，你洗洗早點休息。」

　　朝穆霆擺擺手，秋明軒走人。

　　-

　　晃眼到了除夕。

　　宋嵐有兩天假，一天正是除夕這日，一天是大年初一。

　　此刻，宋嵐乘坐公交一大早來到陳家居住的大院。

　　「嬸嬸好。」

　　通過大門口值崗同志聯繫陳老爺子，確認身份後，宋嵐被允許進入大院，

　　她按照上次坐在陳老爺子車裡看到的路線，準確無誤來到陳家院門外，不成想好巧不巧遇到張華走出院門。

　　出於禮貌，宋嵐開口就和對方打聲招呼。

　　回應她的卻是張華淡淡瞥了一眼。

　　宋嵐看著對方和她擦肩而過，絲毫沒覺得尷尬，她提步走進院子，等身影一出現在客廳，立馬聽到陳老爺子老兩口含笑的聲音。

　　「嵐嵐來了！」

　　「嗯。」

　　「快過來坐！」

　　陳老太太笑容和藹朝宋嵐招手。

　　「你爸媽他們已經坐上火車，下午三點鐘到站，等吃過午飯在家再歇半個來小時，咱們就出發去火車站接人。」

　　陳老爺子在宋嵐落座後，溫聲笑說，聞言，宋嵐回應：「好。」

　　「我和你陸爺爺打了招呼，下午他的車子借給咱們用，到時有兩輛車，肯定坐得下你爸媽他們。」

　　得知陳老爺子要借自己的專車去火車站接人，且接的是和宋嵐有關的家人，陸老爺子二話沒說，

　　就和他的專職司機打了聲招呼，讓對方午飯後直接開車到陳家這邊，好和陳老爺子的車子一起出發。

　　「有勞爺爺您了！」

　　宋嵐由衷說著，聞言，陳老爺子隨意地擺擺手：「和你爺爺我客氣什麼？你爸媽是你爺爺我的兒子兒媳，

　　你的孩子是我老頭子的乖重孫，你的另一半是我的孫女婿，不過是去火車站接自家人，我心裡高興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