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離散
臨陽縣城今日格外擁擠,因為縣衙真的在派糧種,并且沒有讓他們簽奇奇怪怪的文書。災民們排起長隊,領着他們新一年的希望。
有了糧種,他們就可以回家種田了,再也不用擠在透風的棚屋裡,喝着那一隻手都夠數米粒的米湯了。
沉甸甸的一包糧種,口袋是被密封好的。領到的災民都笑逐顔開,今年總算有了盼頭。
“老鄉,怎麼今日城門邊上會如此熱鬧呢?”陳宣攔了一位大哥問道。
太子一行剛到臨陽縣城,就見熙攘的人群,盡皆洋溢着歡樂,可不像陳宣口中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陳宣對此也十分好奇,怎麼不過十幾日光景,他的家鄉便變了一副樣子。
“縣衙派糧種,先前的災民都從南郊往縣衙去呢,可不就熱鬧了?十幾年了,哪見過臨陽縣這般歡騰,縣丞老爺好像開了眼一般。”那人言罷,就匆匆離去了,他倒不是災民,隻是喜歡湊湊熱鬧,就像陳宣一樣,常住縣城的他,對劉文遠近日的表現,十分好奇。
“老鄉,縣衙派糧種,是贈還是賣?”陳宣又攔一個路人問道。
“是贈,不過隻贈災民。”言罷,那人也匆匆離去了。
“這劉文遠也并非你口中的置萬民生計不顧啊。”宇文懷都感歎道。
怎麼會如此呢?一向貪婪的劉文遠不把油水榨幹不罷休,怎麼會好心派糧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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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内,劉文遠正批閱着公文。派糧種這些小事,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出面。負責此事的小吏也十分不解,未免災民在太子派兵剿匪之時搗亂,這幾日多派些糧食也就罷了,如今怎麼還大開縣庫,為災民派發糧種呢?
劉文遠得了消息,太子沒在京華,事出機密,不能為外人道。但他心裡清楚,人沒在京華,就是來臨陽了。本是個挽回太子名聲,做樣立功的小事,太子在京華享着福,莫陽山那邊,他透個風,安生個八月,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沒想到太子爺還當真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太子會到,劉文遠一心快些解決災民之事,派幾包糧種散散财,把這些災民打發了。想想那些舍出去的錢财,劉文遠不禁有些心痛。罷了,隻要還在位,散出去的财,總能再撈回來。
“不好了,大人,亂了,衙門口亂了!”小吏慌不擇路,差點被門檻絆倒。
劉文遠正心煩意亂,聽小吏一報,手中端着的葉蘿茶都灑了。
“出什麼事了?”劉文遠問道,嘴邊的小胡子也跟着上挑。
“有幾個災民挑頭鬧事,嫌棄糧種不好,災民跟我們的人打起來了。”
“怎麼會出這種事?都是府庫的糧種,有什麼問題?”
小吏本想着陳大人會一怒之下,調兵鎮壓那些不識好歹的災民,不曾想着會問及糧種的問題,開始支支吾吾起來,“這、這個,去年臨陽大雨不斷,縣庫,也,時有,受潮,對受潮了。”
什麼東西!劉文遠大怒,将手中的茶杯怒摔一地。什麼縣庫受潮,官辦糧種的時候,一定是他們這些小吏,從中牟利,将本該置辦的上等新糧種換成劣質陳年糧種。隻是他們這種糊弄的說辭,高明程度與他自己相比,相差甚遠。
也是李大柱,怎麼都覺得縣丞大人不會突然如此好心,将領到的糧種打開一看,盡是些幹癟黴變的種子。他們幾個好兄弟聚在一起,都将盛糧種的袋子打開,十幾袋糧種,沒有一袋是能春播入地的。
這可着實惹惱了他們,拿着這堆玩意兒,還種什麼地?一連的哄騙,讓李大柱憤怒至極,要去找縣丞讨個說法。他這一呼喊,災民們紛紛打開自己領到的糧種,都是些劣質貨。一時間,災民們都惱到極點,與官差發生了沖突。
小吏吓得一哆嗦,腿一軟就跪了下來,這種大人們常做的中飽私囊之事,他們這些小差還是不要輕易嘗試,縣丞大人的手段,他們清楚的很。現在唯有悔恨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劉文遠定了定神,現在不是追究他們這群小鬼貪腐的時候,不知道太子什麼時候就到臨陽了,臨陽不能亂。
“去拿我的調令,去兵馬司調人,把這些作亂的賤民,有一個算一個,全抓起來,縣牢不夠裝,就把南郊的棚戶改成監牢,甯殺人,不能讓他們再作亂!”劉文遠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僅從縫中都可見他此時的兇惡。
果真是雷霆手段!
這就是他們的縣丞老爺,派些陳芝麻爛谷子給你,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若是不知足,那就牢裡見。小吏勉強支撐起身子,拿了調令就跑了。老爺安排的事做完之後,趕緊回去湊錢,将糧種的空缺補上,他可不想成為牢下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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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一個時辰的工夫,臨陽縣安詳的表象就被撕破,大批官兵在縣城裡訓誡抓捕,不守規矩的災民抓,街頭議論的百姓抓,膽敢在禍亂處多看一眼的,抓!
街頭巷尾哭嚎不斷,災民百姓混在一起,四處亂竄。
宇文懷都一行,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眼前的情勢就大變了樣。如從天國一下墜落地獄。
官兵來勢洶洶,且不分青紅皂白,在街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會被抓,這時,大批的災民為了逃竄,都湧至城邊。
也就倏忽之間,宇文懷都一行就被人潮沖散,連功夫至佳的蕭梓碩都不得不被擠到一旁,與他要保護的太子爺分開。
人潮洶湧,反抗聲,呼喊聲,求救聲,不絕于耳。可越是反抗,官兵們下手越狠,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武力鎮壓抓捕所有災民,難免波及無辜。
看這形勢,繼續留在此地,也會被那些官兵抓去。
宇文懷都顧不了許多,一手抓起身旁的宇文懷月,往城外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