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西軍由齊志楠帶隊，這是他第二次借着身後軍隊的氣勢，狐假虎威了。走在陣前，他腰杆比平日裡都要挺的直些。

　　 隻是明明一路天色和順，隊伍近來卻行進緩慢，時不時的還和往來的飛鳥逗 弄起來，沒有一點緊張行軍的樣子。齊志楠望望頭頂的暖陽，十分郁悶。

　　 他本是個虛職，由廣平王任命，空降而來。為首的凜西軍将領，給王爺幾分薄面，讓他行至最前帶隊，齊志楠是沒有膽量，怒斥凜西軍，讓他們急速行進，逼近禦中的。

　　 這不，剛行不久，将領又命大軍停下休整，補充糧草。将領似乎對這柔和春 光情有獨鐘，任陽光揮灑身上，怡然自得。時不時的，還會在陽光下，揮刀耍上兩次，引得衆人一陣叫好，隻留齊志楠一人心焦。

　　 半天了，還是不見将領有行軍的意願。

　　 齊志楠隻敢客氣又委婉的言道：“咱們這速度是不是有點慢了？”

　　 “姑爺有所不知，我們這幫弟兄，都是從胥北打仗回來的，身體疲累，難免走的慢些。馬上就如禦中了，那裡不比凜西，難免一場又一場的惡戰，我就希望讓兄弟們，最後休整一下，好全力以赴迎接對戰，還望姑爺不要介懷。”将領也十分客氣。

　　 “不不不，不介懷。”齊志楠唯有應下。

　　 從京梁城出發，走到凜西與禦中交界，凜西軍用了半月，這種速度，在行軍打仗上，可算得上是龜速了。齊志楠急的在心中直跺腳，也無可奈何。

　　 凜西州丞，對廣平王的肆意妄為無計可施，唯有沈耀堂不肯放棄，駕馬從京梁城追到交界來。這位京梁郡丞大人，始終以匡扶正道為己任，明明不是他所管轄之事，為免大燕陷于戰火，他還是不計後果，挺身而出。

　　 凜西軍休整的間隙，這位大人，風塵仆仆的追上了。

　　 廣平王那裡，連州丞大人都吃了閉門羹，更不用說他一個小小郡丞。此路不通，沈耀堂選擇另行它路。

　　 “軍爺行軍辛苦。”沈耀堂客氣道。

　　 “呦，這不是郡丞大人嗎？怎麼也跑到禦中交界來了？”齊志楠略帶嘲諷之意，沈耀堂一路颠簸而來，官服上皆是灰土。如今，他身後一萬凜西軍都可為他撐腰，什麼郡丞、什麼官員的，他已經不放在眼裡。

　　 沈耀堂知曉此人是廣平王家的女婿，自然授廣平王之意，所以他不和齊志楠多做糾纏，直繞到凜西軍将領身旁。

　　 “軍爺，一路行軍辛苦了。”沈耀堂恭敬道。

　　 将領上下打量一下沈耀堂，便也行了軍禮，道：“奉命而為，不覺辛苦。大人，到是一路辛苦，敢問追我凜西軍，有何貴幹？”

　　 這将領也算客氣，沈耀堂略顯喜色。他勒緊了缰繩，讓馬兒站定，“軍爺可知，不遵聖命，随意出動，可是會被安上謀反之罪的。廣平王起軍，隻是一時興起，為小王爺讨個公道。待他冷靜下來，便知此等沖動之為害人害己。屆時，聖顔大怒，怪罪下來，王爺有皇親的身份庇佑，爾等可沒有。我以為，軍爺當三思之後，再踏出凜西之地。多多盤算王爺這般作為的得與失。”

　　 将領右嘴角上勾，露出一副無懼無畏的英雄之色。

　　 “我等身為軍 人，自當謹遵上命，沒有自行盤算的道理。凜西軍，隻奉廣平王一人之命。自始至終，永不背棄。大人這種挑撥之語，還是不要再說，給自己省些力氣。”

　　 将領記得這位大人，永昌金礦外，一個人立于廣平王馬前，哪怕知曉自己即将被馬蹄踏碎頭顱，也毫無懼色。這種膽魄，也令他一個軍 人敬佩。凜西軍一路行來，無人敢攔，又是他，以卵擊石，也要再試一試。好一個文人風骨！

　　 “軍爺，胥北剛平，又起内亂，難道身為軍 人，長刀對内，不會覺得心存不安嗎？武将的使命，是保家衛國，哪有将利刃沖着自己人的道理？軍爺，廣平王一時激憤的沖動之舉，冷靜之後，必定後悔難當。難道軍爺要助王爺背上遺臭萬年的罪名嗎？”沈耀堂激動道。

　　 将領淡淡一笑聲音渾厚道：“大人是讀書人，難道不明白，‘永不背棄’這四個字的意思嗎？”

　　 “不用跟他廢話了，我們還是早些行路，莫要耽擱了王爺的大事。”齊志楠叫嚣道。

　　 “大人，讓路。”将領堅決道。

　　 沈耀堂巋然不動。

　　 “大人，你若如此固執，動起手來，可不要怪我下手不給大人留情面。”将領冷冷道。

　　 “哈，好一個永不背棄。軍爺，不必對我手下留情，你若是執意助廣平王謀反，就讓我，做你刀下，第一個燕人亡魂吧。”沈耀堂慨歎道。

　　 “好言相勸他不聽，那就别跟他客氣！不然，他以為凜西軍好欺負，廣平王好惹惱的！”齊志楠提高聲調。

　　 齊志楠的話語，從将領的耳中進又出去，他眼中溢滿崇敬之色，隻對沈耀堂一人。但是廣平王的命令，他不得不聽。

　　 “我說了，凜西軍隻奉廣平王一人之命，是你自己找不痛快。”将領聲色陰沉。

　　 “我不過，是盡己之力，為大燕的安樂，奉獻出最後一絲力量。”

　　 沈耀堂覺得，自己無抵抗之力，卻有一身正氣。這股氣勢浩然長存，當凜西軍的軍刀，落向自己的時候，也會被這浩然之氣感染，從而心存餘悸。

　　 他将會目視對方揮刀，眼也不眨一下，那正直不屈的眼神，會将他凜然無畏的精神傳遞出去，那将成為凜西軍的夢魇，那麼，當他們再揮刀沖向自己人的時候，便會心存忌憚，便能自我懷疑。

　　 如此，就是他為大燕的安樂，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當日，他以身護百姓之時，做此感想，今日亦然。寒窗苦讀數十年，報效隻在一瞬間。

　　 郡丞之位，腹有詩書胸含大志者，皆可上任，然，願為大燕之和平，流血犧牲的，惟沈耀堂一人耳。

　　 “來人，奉廣平王之命，将人拿下！”将領道，不存絲毫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