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爺往外走。

　　章寶趕緊跟上，出門坐上轎子。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朝著夏家茶樓去。

　　大街上，到處都是拿著布的人，議論紛紛。

　　看到章家的轎子過來，頓時對著指指點點起來，

　　「快看，快看，這就是章家的轎子。」

　　「他們還有臉出來，染出這樣的布，得坑苦了多少人？」

　　「看這架勢，來勢洶洶的，不會找誰去打架吧？」

　　「你不說，我還沒看出來，像是！要不，咱跟去看看？」

　　……

　　章老爺聽到這些議論，臉成了青色。

　　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為了打垮競爭對手，他也用過不入流的手段，但從來沒有被人這麼議論過。

　　五十多年了，這是頭一次。

　　章寶按捺不住，吩咐自己的小廝，「去，把人趕走！」

　　小廝過去，驅趕圍觀的人，可人太多了，小廝根本趕不走。

　　章老爺見到此舉，氣的不輕——不長腦子的東西，這個時候驅趕眾人，不是表明自己心虛嗎？

　　怒氣沉沉，吩咐轎外跟隨的管家，「讓他們都滾回來！」

　　管家臉色也不好看，幾個大步走去前面，「你們幾個，滾回來！」

　　他語氣不善，章寶心裡一個激靈，立刻把自己的頭縮了回去。

　　小廝趕緊回來，跟在章寶轎子邊。

　　「蠢貨！」

　　管家小聲的罵，不知道是真的罵小廝，還是罵給章寶聽。這個時候驅趕人，隻能給章家摸黑。

　　小廝不敢吭聲。

　　管家轉身回去，跟在章老爺轎子旁去夏家茶樓。

　　一個，兩個，……

　　後面跟著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一直到了夏家茶樓門口，轎子停下。

　　章老爺從轎子上下來，擡頭，看著茶樓兩字，眼中閃過狠色。

　　「章老爺。」

　　掌櫃的從裡面跑出來，很是驚訝，「您這是來喝茶？」

　　章老爺沒理會他，直接擡腳進了茶樓，眼光在裡面看一圈，沒看到人，冷聲道，「夏文呢，讓他滾出來！」

　　他說話如此不客氣，掌櫃的也收斂了臉上的笑，站直身體，提高了聲調，「章老爺，自從我們這茶樓的夥計被人收買，故意把熱水倒在客人身上以後，我們這茶樓的生意一天比一天不好，我們東家看著心煩，已經好久沒有過來了。」

　　他這話落，跟來的人群一陣議論聲。

　　章老爺眼睛微眯，看著掌櫃的。

　　掌櫃的也沒有懼他，就這麼看回去。大小姐早就預料到他們會找來，已經教他怎麼應付了。

　　眾人的議論聲更大了。

　　章老爺收回目光，在椅子上坐定，「給我來壺茶。」

　　掌櫃的沒有料到章老爺會這樣做，微愣，不過很快回神，「請問章老爺，您要多少銀子一壺的？」

　　茶樓裡的茶葉分三六九等，好茶一兩銀子、十兩一壺的都有，最差的十個銅闆一壺。

　　「管家，給他十個銅闆。」

　　「好咧！」

　　管家應聲，麻利的排出十個銅闆，放到掌櫃的面前。

　　掌櫃的心裡這個罵啊——這是寒磣我們茶樓沒好茶，拿我們當要飯的看待，施捨我們呢？

　　心裡罵著，臉上露出職業的笑容，「章老闆，您稍等，我這命夥計給您上茶。」

　　夥計端上茶具，掌櫃的親自拎了熱水來，給章老爺沖泡好，「章老爺，您慢用。」

　　章老爺看著冒著熱氣的茶盞，嘴角微微一扯。

　　他在自己府中，喝的都是上好的茶葉，這種茶水，連他府裡的下人都不喝。

　　章老爺坐著沒動，吩咐管家，「去，把下人全招呼進來，這麼冷的天，都辛苦了，讓他們進來喝杯熱茶。」

　　管家立馬意會了他話中的意思，樂顛顛的去了外面，把所有的轎夫都喊了進來，讓他們坐在一張桌子邊，親自拎了茶壺過去，「這是老爺賞你們的茶水，你們儘管敞開了肚皮喝，喝多少有多少，要是不渴呢，也不要緊，可以坐在這裡說會兒話。咱家老爺在這等夏老爺，一時半會也回不去，你們就當在這裡取暖了。」

　　他這話說的直白，掌櫃的氣的心裡直翻騰，可又無可奈何，茶樓有規定，隻要點了茶水，可以免費沖泡。

　　幾名轎夫不知道怎麼回事，嚇得個個挺直著身體坐著，別說喝茶水了，就是動一下也不敢。

　　圍觀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章寶很是得意，去了章老爺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得了便宜賣乖的道，「爹，您也太心善了，眼見著這茶樓快倒閉了，您還來捧場，知道的覺得您是念及舊情，幫夏家一把，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故意來找茬呢？」

　　掌櫃的一口老血差點沒有噴出來。

　　掌櫃的張張嘴，想要頂回去，夏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咦，二表哥，你什麼時候成了章老爺的兒子？」

　　聽到她的聲音，章寶差點沒忍住跳起來，手抓住椅子，手背上的青筋全起來了。

　　眾人循聲看向夏曦，章老爺也眯起來眼，打量著她。

　　「大小姐。」

　　掌櫃的恭恭敬敬。

　　夏曦微點頭，「掌櫃的，這章老爺怎麼說也和我爹是至交好友，就算章家染坊要倒了，沒有銀子了，你也不能如此慢待他，去沏一壺上好的龍井來，免費給章老爺喝。」

　　「是，大小姐。」

　　掌櫃的恭敬的退下去。

　　章老爺老臉變了一變，夏曦這番似嘲似諷的話，比他剛才的做法還狠，打的他的老臉火辣辣的疼。

　　「你這醜東西……」

　　想到因為她，自己差點沒了命，章寶終是沒忍住，蹦起來，指著夏曦的鼻子就罵，「你還敢來青雲縣，你……」

　　「章寶！」

　　章老爺怒聲喊他。

　　章寶渾身一個激靈，頓時僵在原地。

　　夏曦不緊不慢的在兩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神色淡然，聲音淡淡，「多日不見，二表哥還是如此的看我不順眼。不過，你不是姨夫的遺腹子嗎？什麼時候成了章老爺的兒子？」

　　「你放屁！」

　　聽她這樣手，唯恐章老爺誤會了，章寶什麼也顧不上了，飈出髒話，「我爹死的時候我都已經兩歲了，我什麼時候是遺腹子？」

　　他這話落，茶樓裡頓時靜了下來，章老爺面色黑的如鍋底一樣。

　　管家立在身旁，大氣不敢出，章家一直沒有對外宣稱章寶的來歷，雖然眾人也多有猜測，但沒有證實，也隻是茶餘飯後談論兩句而已，時日久了，自然也就淡忘了。

　　可少爺這一句話，徹底將自己身世抖了出來，還給老爺戴上了黑帽子，證明老爺染指了有夫之婦，這下老爺的臉面全是徹底沒了。

　　果不其然，圍觀的人聽到，如同炸了鍋一樣，議論不停。

　　話出，章寶便後悔了，再次僵在原地，不敢看章老爺的臉色。

　　夏曦則是嘴角勾起，還故意重重的「哦」了一聲。

　　章老爺一張老臉幾乎沒地擱了，勉強撐住臉面，吩咐，「把少爺送回去！」

　　還沒等管家喚小廝過來，夏曦再次淡淡的出聲，「就算章寶是章老爺您的兒子，他也是從我姨母肚皮裡生出來的，我們是表兄妹，多日不見，連敘箇舊章老爺都要幹涉嗎？」

　　章老爺目光落在她身上，狠狠的打量了幾眼。

　　他本以為夏曦就是尋常的婦人，之所以能開了作坊和快餐店是夏文在背後指點。

　　現在一看，是自己想岔了，很少有人在自己的注視下，還能如此淡然的。

　　冷不丁出口，「你上次坑了我章家染坊二萬匹布，現在又把這些做了手腳的布，扔在大街上故意陷害我們章家染坊，不知道你是何居心？」

　　夏曦淡淡一笑，眉目不見絲毫慌張，「章老爺此話何意？我聽不明白。」

　　「你少裝糊塗！」

　　章寶急著要在章老爺挽回剛才的失誤，怒聲呵斥她。

　　夏曦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二表哥這話是何意？」

　　章寶說的急切，「昨夜的事就是你乾的！你在布上做了手腳，就是要報復章家？」

　　夏曦一臉不解，「我為什麼要報復章家，我和章家有什麼仇嗎？」

　　「你……」

　　被她這滿臉無辜的樣子氣的血氣上湧，章寶的話再次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你是報復我們章家弄垮了夏家的茶樓和……」

　　「章寶！」

　　章老爺再次高聲呵斥，怒火高漲。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章寶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說錯了，額頭上的汗珠唰下就冒了出來。

　　「來人，送少爺回去！」

　　管家一邊招呼外面的小廝，一邊上前，拽著還在發愣的章寶往外走，給自家找著臉面，「少爺，您身體不舒服，奴才早就說讓您別過來了……」

　　筆挺坐著，一動不敢動的幾名轎夫，心裡鬆了一口氣，趕緊站起來跟著往外走。

　　掌櫃的端著一壺上好的龍井茶過來，放在章老爺面前，態度依舊溫和，「章老爺，這龍井茶有去火的功效，您喝一杯。」

　　「放肆！」

　　被一個掌櫃的這麼擠兌，章老爺臉上也掛不住，「夏文就是這麼教你們待客的？怪不得茶樓經營不下去。」

　　「章老爺說錯了，」

　　夏曦笑眯眯的開口，「是我教的，我教他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了章老爺嘛，自然是要說些與眾不同的話。」

　　「你……」

　　章老爺差點壓制不住火氣，拿著茶杯朝著夏曦扔過去。

　　－－－－－－題外話－－－－－－

　　十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