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望正在猶豫不決，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拿起來看。

　　來電人，又是於東東。

　　抿了下唇，她側過身子，接起電話。

　　「喂？姚姐，你現在在哪兒啊，我去找你啊！」

　　姚子望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兩人，說：「我很快就回去了，不用你接我！」

　　又問於東東：「你先忙工作吧，我掛了！」

　　「哎，等等！」於東東叫住她，說：「別急著掛啊，我沒有偷懶，真的，你給我安排的事情我都昨晚了，不信你打電話給梁秘書，她可以為我作證！」

　　於東東的辦事效率很快，她是知道的，而她沒有多給於東東加量。

　　第一，是不太公平，第二，也是希望他可以早點下班，去陪陪Lucy。

　　姚子望說：「你去找梁秘書，讓她將我今天早上地給她的報表給你，你若閑著，就替我將保鏢核算一遍……」

　　於東東瞠目：「……表姐，不用吧，你知道我最討厭看那些數字了，你交給我別的任何工作都可以，核算報表真的不適合我！」

　　「別廢話，報表交給你了，到時候出了錯誤，你全權負責！」

　　說完，姚子望便準備掛掉電話，忽的想起什麼，頓下了。

　　那邊，於東東哀嚎：「別啊，表姐，你不能這麼對我呀，核算完報表，我會死的。表姐……」

　　姚子望再次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墓地，問：「你今天來上班時，你小姨有跟你說今天要做什麼嗎？」

　　姚子望依稀記得，早上跟屈玉琢一起上班時，她問屈玉琢要不要中午一起吃飯，屈玉琢說中午有點事。

　　她問：「是有手術嗎？」

　　屈玉琢，雖然沒有回應，但也好似沒有否認。

　　其實，他帶Lucy來看望母親，不算什麼秘密，沒必要瞞著她，不是嗎？

　　那邊，於東東想了下，說：「沒說什麼啊，天氣這麼冷，自然是在家啊，不過我有交代常媽，如果我小姨覺得悶，就帶她下樓走走……怎麼了？」

　　姚子望擰著眉，尤其想起姚書宴此前說的話。

　　所以，屈玉琢是真的有事情瞞著他嗎？

　　那件事情，是姚書宴猜測的那樣嗎？

　　不……

　　姚子望狠狠搖了搖頭。

　　她的母親，隻有溫雅柔一個，Lucy隻是個代孕者，僅是如此，僅是如此。

　　她深吸一口氣，回道：「沒什麼……你先工作，我……我現在就回去了！」

　　聽到姚子望說要回去，於東東的心情似乎立馬好了起來，說：「那好呀，我在公司等你啊……你大概多久能到啊，要不要我沖杯咖啡提前等著你？」

　　「不用了，先核算你的報表吧！」

　　電話那端，傳來於東東的哀嚎聲，姚子望果斷掛了電話。

　　一陣冷風吹在臉上，姚子望長長呼出一口氣。

　　然後，她沒有看向墓地上的兩人，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並且以最快的速度，驅車離開。

　　……

　　墓地。

　　玄虛台上放著兩束白菊，上面的枯葉雜草已經被清理乾淨。

　　沒有陽光，隻有清冷的風掠過耳邊，帶來絲絲的涼意。

　　這是Lucy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到溫雅柔。

　　是的，是第一次。

　　代孕之時，溫雅柔自始至終接觸的都是Nancy，哪怕後來她知曉一切，也是不曾見過她一面。

　　Lucy看著墓碑上那個長相溫婉清麗的女子，輕輕開口，說：「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是我？」

　　他當時對我說了一句話，我覺得很諷刺。

　　他說：「我長得特別像年輕時候的她妻子！」

　　他說他跟他妻子學生時代就認識了，之後兩人走在一起。

　　他的妻子支持他創業，他失敗過一次，但這麼多年，依舊不離不棄的在他的身邊。

　　他這麼訴說著，讓我感覺，他應該是很愛他妻子的。

　　所以我問他：「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難道不覺得是對他深愛妻子的背叛嗎？」

　　他像個敘述者，跟我說了許多。

　　他說他是愛她的妻子的，但自從他們的女兒生病之後，妻子就對他異常的冷淡。

　　她將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孩子身上，對他幾乎是零交流。

　　當然，我明白她是擔心女兒，太擔心了，也太傷心了。

　　可我是個男人，女兒生病，我也難過，也傷心，可我還是需要工作。

　　公司的一群人，在等著我養活，我也很累。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覺得你的妻子隻關心孩子，而忽略了你，所以你現在背叛她？」

　　「不……」他搖頭：「這不是背叛，她的身體受了損傷，沒法再孕育孩子，她因此和我提出離婚，但我拒絕了，我愛她，即使沒有孩子我也一樣愛她，我不想離婚，但我也需要一個孩子……」

　　「所以我是來給你代孕的，不是嗎？為什麼，你……」

　　「我沒辦法……我妻子的卵子成活率其實很低，我不敢告訴她，所以是打算如果不成功，就從基因庫選擇卵子替代……我沒想過背叛，但你出現了，你的氣質，很像年輕時候的她，不過，你跟她長得一點都不像，你比她漂亮……」

　　那時候的Lucy，隻覺得這是一個背叛妻子男人自圓其說的一個悖論說辭。

　　她非常不喜歡姚仲天，她為她的妻子感覺不值，這個男人，在她眼裡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對不起……」許久，Lucy終於對著照片上的人，輕輕說了一聲。

　　並且深深的，鞠了一紅。

　　她說：「你我，都是受到傷害的人，但我知道，你受到的遠遠比我要多……」

　　同是一個母親，她理解母親的悲苦。

　　她的孩子，哪怕和她分開多年，但至少現在是見到了。

　　她過的很好，生活的也很幸福。

　　早已長成一個優秀漂亮又能幹的好姑娘！

　　但是溫雅柔，她的那個孩子，卻永遠的去了。

　　再也回不來。

　　不過，她們母女在天之靈，應該是相會了吧。

　　這，也算一種幸福，不是嗎？

　　兩人在墓地呆了半個多小時，才離開。

　　路上，Lucy對屈玉琢說：「屈，謝謝你，帶我來這裡！」

　　屈玉琢薄唇微動，說：「我現在是你的醫生，病人的某些合理的的需求，我是會盡量滿足的！」

　　Lucy笑：「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要求，你是不會帶我來的！」

　　屈玉琢沒說話。

　　Lucy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清醒，似乎知道所有的事情，但經常性，我又不想讓自己知道，當初和你住在一起時，我在閑暇時間，看了你書房的許多心理書籍，我試著用上面的方法，給自己催眠，告訴自己，某些是假的，不真實的，要選擇遺忘……

　　久而久之，我好像就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夢境，什麼時候是現實了。真的，屈，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能夠親眼見到子望，這讓我覺得，醒著，哪怕痛著，可偶爾，也是美的，好的，甜蜜的！」

　　屈玉琢頓了下，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見到了我嶽父，你覺得，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嗎？」

　　Lucy的指尖微微一顫，片刻後，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是，我不想見到他，一點都不想，我希望這個人，永遠不曾出現在我的記憶裡，永遠……」

　　屈玉琢側眸看了她一眼，點頭：「我明白了！」

　　Lucy似乎有點愧疚，說：「SORRY，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

　　屈玉琢搖頭：「你，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真的，Lucy，你做的很好了！」

　　年少時候，遭遇父母去世的打擊。

　　之後是至親姐姐的背叛，屈辱，懷孕，生下孩子，孩子又被奪走……

　　她隻是一個普通不過的女子，沒有那麼強的毅力，可多年以後，她還能這般透徹且冷靜的對他這麼說。

　　很難得了，真的，很難得了。

　　Lucy說：「屈，我希望我可以永遠呆在子望的身邊，但那是不可能的，對嗎？」

　　屈玉琢的薄唇動了下，說：「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你！」

　　Lucy的眼眸黯淡了下。

　　跟著笑：「我是太貪心了，現在，能夠回國住上一段時間，和子望相處，偶爾一起吃飯，散步，說話，真的……我該知足了，該知足了！」

　　屈玉琢沒說話，隻是目光看向了前方。

　　冬天了，道路兩旁的樹木基本都光禿禿的隻剩下枝幹了。

　　但是安山西南部靠近望江的地方，卻有一片楓樹林，到現在，還是紅彤彤的一片。

　　屈玉琢說：「天氣預報說，這幾日會下雪……」

　　Lucy怔了下，看他一眼，沒說話。

　　……

　　屈玉琢沒想到雪來的這麼快，當天晚上十點左右，外面突然狂風大作，風吹在窗子上的轟鳴聲，聽得很清楚。

　　那時候的屈玉琢，正站在卧室的窗前喝茶。

　　姚子望從洗手間出來，屈玉琢說：「今天晚上會下雪！」

　　姚子望點頭：「我也聽說了……」

　　「你今天見了Lucy，她說你出生的那天，也下雪了！」

　　姚子望眼眸輕閃，屈玉琢跟她如此說，似乎也就沒打算瞞著她吧。

　　不告訴她去了墓地，也許是怕她太傷感。

　　她「哦」了一聲，說：「很奇怪的感覺，我用了快三十年的身份證，居然年月日都是錯的！」

　　屈玉琢笑：「沒事，你隻是你，不管出生在何年何月何日，在我眼裡，也隻是你！」

　　姚子望的心頭有點暖，笑了下走過去，屈玉琢很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而外面，就在那時落雪了。

　　雪片打在玻璃上，一開始是零星的幾個，之後雪片越來越大。

　　姚子望驚喜的說：「這樣下去，明天早上地上就一片白了！」

　　「你喜歡雪？」

　　「喜歡啊，潔白無瑕，純潔美好，誰不喜歡？」

　　屈玉琢笑：「大概冬天出生的人，都喜歡冬天，並且喜歡雪吧！」

　　姚子望突然想起來，屈玉琢的生日，似乎是二月份。

　　那個時候也是冬天。

　　忽的，她笑了一下，說：「好巧啊！」

　　屈玉琢看他一眼：「是啊……好巧！」

　　他伸手攬過姚子望，姚子望很自然的靠在他的肩頭。

　　兩人就那麼站在窗前看雪，許久沒說一句話。

　　次天一早，姚子望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子往外面看。

　　果然如她所料的，外面已經有一層薄薄的雪了。

　　她推開窗子，從床沿上抓了一把。

　　外面太冷，又忙關上窗子。

　　床上的屈玉琢還在睡著。

　　昨天下午他回去後又做了一個手術，晚飯也沒回家吃。

　　她是被於東東拉去去了他那兒陪著Lucy吃的。

　　一直到晚上九點，屈玉琢才回來。

　　做手術需要人高度的集中和注意力，幾個小時下來，比正常的工作更加的累。

　　她不想打擾了他。

　　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裡抓著那些雪，沒一會兒，雪屑就成了一個白色的小圓球。

　　她從床頭櫃拿了一個牙籤，在圓球上刻了幾個字，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

　　屈玉琢就是在按個時候醒的。

　　他問她：「你在做什麼？」

　　姚子望下了一條，說：「……沒，沒什麼，我……就是在玩雪吧！」

　　看見她手中的白色雪球，他笑了下：「多大的人了，還喜歡玩雪！」

　　「玩雪和年齡有關嗎？」

　　屈玉琢怔了下，說：「我不確定……我小時候，沒玩過雪！」

　　姚子望震驚：「昨晚上你還說你喜歡冬天，怎麼會沒玩過雪？」

　　屈玉琢沒撒謊，是真的沒有玩過雪。

　　那時候，屈玉州和蔣梓妍在自己邊上鬧鬧騰騰的，煩得很，他這人有點高冷，傳說中的，不太合群。

　　玩雪這種幼稚的遊戲，自然不會去玩了。

　　不過，他經常在家看書看得好好的，會被蔣梓妍扯住胳膊。

　　蔣梓妍眼淚汪汪的跟他說，玉州欺負她了。

　　讓他幫他打雪仗打回來！

　　他通常情況是，直接將屈玉琢叫回來，當著蔣梓妍的面，訓斥他一頓，讓他道個歉。

　　再買個幫幫糖給蔣梓妍了事。

　　蔣梓妍算是比較好哄的。

　　看見屈玉琢搖頭，姚子望沉了一口氣，然後伸手拉起他，說：「你快起來穿衣服……」

　　屈玉琢不解：「怎麼了？」

　　姚子望看著他，眼眸彎彎，裡面像是藏了星光般好看。

　　他恍然記起，當初第一次見到Lucy正臉時，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個女子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樣……」

　　正當他愣神之時，姚子望的聲音傳來。

　　她說：「我們，去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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