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振聾發聵

　　程又然甚至清楚地聽到她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就好像這口氣哪怕在手術時都一直吊著不敢放鬆，直到知道孩子保住了，才能稍稍放鬆下來。

　　原本睜開的眼睛，眼皮子像是撐不住了，再次緩緩闔上。

　　「別擔心。」程又然輕輕搓著她冰涼的手心手背，「會好起來的。」

　　「……嗯。」蘇鹿眼睛已經閉上了，喉嚨裡發出應聲來。

　　看似已經睡著了似的。

　　蘇浙正準備看一看她的病歷，就聽見病床上的人虛弱的一聲喚，「……哥哥。」

　　蘇浙甚至不知道她是醒了還是沒醒，但還是馬上迎了上去，伏在床邊趕緊應道，「哥在呢。」

　　「唔……」蘇鹿的嘴角輕輕癟了癟，表情裡難得的，帶著委屈。

　　她很少在蘇浙面前表露委屈，撒嬌的時候也不多，大概因為始終明白，自己和親生的總是不同，總是有距離的。

　　但是此刻，或許是麻醉，或許是手術，摧磨了她的意志，此刻她表情裡的委屈那麼明顯。

　　蘇鹿輕輕癟著嘴角，雖然閉著眼睛，但有眼淚大顆大顆從眼角滑落，「……哥哥，我疼。」

　　一句話，像是一隻柔軟的手，在蘇浙的心上不疾不徐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又酸又脹，伴隨著一些悶疼，在心裡蔓延開來。

　　蘇浙一下子眼眶都酸了，「乖，乖。哥在呢，再忍忍，好嗎？麻醉和鎮痛劑量都需要嚴格控制，才能將對胚胎髮育的風險降到最低……」

　　其實蘇浙都不確定蘇鹿此刻的狀態，能聽得懂嗎？他隻是聽不了她這樣委屈，太心疼了，所以甭管她能不能聽懂，他也說了這一長串。

　　周維珍在一旁也覺得，就蘇鹿這狀態，多半是聽不懂這些的。

　　但沒想到，她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然後，那些委屈就從表情裡消失了，再沒喊過半句疼。

　　難怪人總說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更何況，她本來就是個蒲草韌如絲的堅韌的人，就更加如此了。

　　又過了一會兒。

　　「睡了。」程又然壓低了聲音說了句，「讓她多休息也好。」

　　「嗯。」蘇浙轉眸對周維珍說道，「這次真謝謝周老師了，預後也拜託您了。」

　　「行，那我先走了。」周維珍擡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頸，「年紀大了吃不消了，我去理療科找人按一按去。」

　　周維珍從病房裡離開。

　　蘇浙這才看向了沈循和景肅，他對沈循說道，「沈先生不好意思，我妹妹現在的狀態不太好，想來一時半會兒是沒法和你說上兩句了。」

　　沈循的目光從蘇鹿身上擡起來，看向蘇浙，目光很是認真。

　　說實話，蘇浙不太喜歡沈循這種目光，太過專註，專註得帶著幾分探究，讓人不安的那種探究，而且蘇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能感覺到沈循的目光裡，彷彿還壓制著一些無法深究的激動和狂熱。

　　或許是自己的錯覺吧。

　　但蘇浙的的確確覺得有些不舒服。

　　不過沈循是那種不太會讓人覺得反感的人，大概是因為曾經的軍旅經歷，為人民服務的經歷，使得他身上總有一股天然的，讓人信服的力量。

　　沈循認真看著蘇浙，但卻沉默了片刻都沒有做聲。

　　還是景肅在一旁嘆了口氣，他對沈循這些年的執念一清二楚，於是見沈循沉默著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便替沈循開了口，「蘇先生，能和你談談麼？」

　　蘇浙眉頭略略皺了皺，先前那種感覺愈發明顯了。

　　這種感覺讓他本能地想要拒絕景肅的提議。

　　但景肅說道，「放心，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蘇浙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他看向程又然。

　　程又然是不知道他們要談什麼，也不知道蘇浙心中那不安的錯覺，所以她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學長你去吧，我在這裡守著小鹿，等陪護過來。」

　　蘇浙也沒了什麼婉拒的理由。

　　隻能跟著景肅和沈循一起從病房出去。

　　因為是VIP病區，病房都豪華得很不說，每層樓的走廊盡頭，還有個茶水間，裡頭提供茶水點心，可以在裡頭坐坐聊會兒，很是清凈。

　　三人就來了這裡。

　　坐下之後，顯然都沒有什麼喝茶吃點心的打算。

　　但沈循一時半會兒沒開腔，像是在組織語言。

　　景肅在一旁，「我來說？」

　　「我們需要談談。」沈循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腔。

　　「你開頭吧。」蘇浙說道。

　　沈循又沉默了起來，蘇浙並沒有不耐煩，隻不過……他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了。

　　沈循越是這樣鄭重其事，蘇浙心裡這種感覺就越來越嚴重。

　　又過了片刻，景肅在一旁都有些無奈了。

　　沈循才終於開了話頭，「蘇先生，您……和令妹，是親生的嗎？」

　　沈循很是慎重地問出這個問題來，認真地盯著蘇浙的眼睛。

　　他看到蘇浙的眼睛裡，第一時間充滿了警惕。

　　「你什麼意思？」蘇浙沉聲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這話一出，蘇浙感覺到，這個沈循眼底裡原本壓制的那些，讓他以為是錯覺的狂熱和激動，彷彿有些壓制不住了。

　　而且蘇浙也清楚，自己剛才這兩句反問，其實已經從某種程度上，給了沈循答案。

　　「你和蘇鹿，不是親兄妹，對吧。」沈循又問了一遍，但語氣已經不是問句了，而是肯定句。

　　蘇浙盯著他，哪怕知道眼前這個人獻血救了鹿鹿，但蘇浙也還是目光逐漸冰冷，「你為什麼會這麼說，為什麼會想知道這個。」

　　蘇浙看到沈循眼睛裡的狂熱和激動，在這一瞬間再無遮攔，幾乎是爆炸式的瀰漫了出來，一雙眼裡全是狂熱和激動，甚至沖得眼睛都有些發紅了。

　　而沈循的音量雖然不大，但是配上那種激動的語氣，以及話語的內容，讓蘇浙覺得，簡直有些振聾發聵。

　　沈循的每一個字彷彿都是紮進蘇浙耳朵裡去的。

　　沈循說，「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我合理懷疑，蘇鹿是我的妹妹，你們偷了我的妹妹！」

　　蘇浙猛地站起身來，頭暈目眩差點站不穩，扶住輸液架才站穩，怒道，「胡扯！」

　　景肅在一旁低聲嘆了句，「蘇先生想聽個故事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