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整個殿室鴉雀無聲,靜得隻剩下呼吸聲。
馮成康不敢擡眼,平生第一回體會到了什麼叫懼怕,背後一陣發毛,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寒意。
「你可知,污衊公主,毀了公主清譽可是重罪。」
良久,魏衍之才淡淡道。
「微臣沒有污衊公主,確實是公主身邊的丫鬟領我過去的……我也不知公主讓我去冰窖做什麼,微臣剛進了冰窖大門就被鎖在裡頭,也想過直接破壞了大門逃出來,可是……沒能成功。」
禦府院,可是皇家別苑。
這裡所用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是上品。
自然也包括了殿室之下的各種地庫冰窖,所用之耗材都是萬裡挑一,尤其是大門採用的鐵包木結構,選用最堅硬的沉木與制鐵工藝,別說馮成康武藝高強、身手了得,就是再來兩個同樣的人,想要從冰窖破門而出,怕也要費上一兩日的功夫。
當時留給馮成康的時間哪有那麼多?
且冰窖裡寒冷刺骨。
耗費的時間越長,人越是撐不住。
馮成康這會子也想到了當時的莽撞與狼狽,臉色很不好看。
魏衍之吩咐道:「請公主過來。」他又對馮成康冷笑,「你們倆當面對質,看看是誰在撒謊。」
話音剛落,馮成康臉色一僵,泛著鐵青。
不一會兒,平川公主翩翩而至。
魏衍之當面問了:「你讓人帶馮成康去冰窖做什麼?」
平川公主眨眨眼睛:「皇兄可別冤枉人,我何曾讓人叫馮二公子去冰窖了?就是拿取冰塊,也自有下人們去辦,何必驚動馮二公子呢?」
「殿下!」馮成康瞪圓眼睛,「明明是殿下身邊的聽楓姑娘領著我去的!」
「你說聽楓呀,那丫頭最是鬼靈精怪了,不過她讓你去你就去,那你成什麼了?」平川公主不以為意道,「許是聽楓跟你玩笑呢,回頭我問問她就是。」
「公主殿下……」馮成康急了,忍不住朝著她的方向膝行幾步,「你怎能不講舊情?」
他知道,他與平川公主的私情不好拿到明面上來說。
可這個節骨眼上,他也顧不得了。
要快點把自己摘乾淨,要快點讓自己從這一汪泥濘的污沼裡脫身!
平川公主唇邊的微笑凝固了,大大的眼眸朝他看過去,似乎在打量什麼。
漸漸地,那眼神中的饒有興緻加深了。
她眼波微挑:「舊情?馮二公子在說什麼,本宮可聽不懂。」
「殿下!還請殿下恕罪,是微臣對殿下一往情深,殿下並非不知情!您讓聽楓領我去冰窖,不就是想給微臣一個機會,讓微臣能討好您麼?」
「是我無能……就連取些冰塊這樣的小事都辦不好,難怪殿下不喜。」
一番話,說得緩慢又無奈。
但好歹他承認了是自己一廂情願。
平川公主有了台階,也有了顏面,就看她會不會一時心軟,施以援手。
她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拿著手中的團扇擋住臉,微微一嘆:「皇兄,這事兒還真怪不了他……我也沒想到不過取些冰塊罷了,還能惹出這一連串的事故來,馮二公子著實委屈了。」
「乍一聽聞冰窖裡突然多了三具屍體,皇妹這心都慌了,哪裡還能顧得上旁的?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
平川公主一邊說,一邊示意身邊的人送上了一張薄薄的紙。
「皇妹懦弱無能,但也想幫到皇兄,側妃嫂嫂枉死,又多了一個馮三公子,可另外那個卻是個丫鬟,皇妹便派人打探,這便是那丫鬟的身契。」
「皇兄,你說巧不巧,這丫鬟竟然是馮三公子的貼身丫鬟。」
她咬著下唇,有些羞赧遲疑,「皇妹派去的人問了馮家下人,這丫鬟與馮三公子早就有了首尾,據說還是馮家太太屋裡出去的人,往後是要給馮三公子擡做姨娘的……」
話說到這兒,戛然而止。
方忠序的腦子轉得飛快。
他一直在想對策。
如何能保全馮成康,查清馮華珍與馮嘉玉之死的真相,捉住背後真兇……這一連串的問題交織成團,偏又繁亂如麻。
他,還是來得太晚了。
這些事情一觸即發,早就沒法子捂。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馮成康。
「你是說……」魏衍之拉長了語調,「這丫頭的死與旁人無關,是馮嘉玉的手筆?」
「哎,隻能這樣看了。」
平川公主憤憤道,「這馮三公子最愛風流快活,從不把女子放在眼裡,但凡略有平頭正臉些的,他都要偷著親近一二。若得了鮮,便玩樂數日;若沒能成,即便用強的也要逼迫女子服軟,皇兄難道忘了……原先馮三公子是為了什麼事才被攆出京城的?」
「如此這般草菅人命,對良家女子尚且這般,更不要說對自家丫鬟了。」
「丫鬟本就低人一等,乃奴籍。遇上這馮嘉玉哪裡還能逃得過去?」
「皇妹還打聽到了一件事,馮嘉玉身邊原來有個殷姨娘,出事後這姨娘逃得影兒都沒了!若他平日裡待這些丫鬟通房能好些,她們也不至於就這樣跑了吧?」
魏衍之沉默。
馮成康內心焦灼。
他閉了閉眼睛,眼前浮現的都是弟弟臨死前的畫面。
他不知道馮嘉玉為什麼要刺傷自己……
但聽到平川公主這麼一說,他頓覺樁樁件件都是陷阱,都是馮嘉玉故意設計的。原本,他就是為了替弟弟平事才來的淮州;如今,卻又因為弟弟要身陷囹圄!
巨大的悲憤席捲心頭。
再睜開眼時,馮成康已經有了決斷。
他拱手道:「殿下,微臣還有一事要稟告,方才聽公主這麼一說,微臣才明白……先前那喚作玉珠的丫鬟到微臣房中刻意勾引,多半是馮嘉玉示意的!或許,是因為這件事沒辦成,馮嘉玉惱羞成怒,才殺人洩憤!」
「那他又是如何將屍體送進禦府院的冰窖的?」魏衍之問。
「這並不難!殿下還記得麼,入夏之前禦府院都會擴充冰窖裡的冰塊存量,您不如去查一查,提前料理此事的是不是與馮嘉玉有關,一查便知!」
魏衍之聞言,眼睛亮了。
原本冰冷緊繃的嘴角弧度,也開始融化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