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楓微微皺眉,下意識地退後兩步。
那一團東西濕淋淋,重重摔在地上,從一側滑落一縷青絲,還有一小塊已然泡得發白的肌膚。
這哪裡是什麼物件,分明就是一個被包裹在其中的屍體!
聽楓忙道:「動作快著點兒,別耽誤了!仔細殿下知曉了,狠狠罰你們!」
語畢,侍從忙將這團沉甸甸的屍體塞進了一旁早就備好的箱籠中,一齊擡去了冰窖安放。
做完了這些,聽楓點墨二人才去平川公主處回話。
一場靜謐陰霾漸漸落下,旁人哪裡會知曉,有一條鮮活的人命就此葬送在這兒……
卻說那馮成康離開禦府院後,怎麼想都不對。
他不是愚笨之人,平川公主對他態度的改變,他最清楚。
比起一開始對他勢在必得,到現在的避之不及,他心中有多憋悶煩躁,可想而知。
回到住處,喚了人來細細詢問,也沒得出個結果。
這時有心腹問道:「爺,三爺那邊的人要怎麼辦?他們都在等著主子發話呢。」
馮嘉玉被抓,他留下的這些人就成了沒頭蒼蠅,惶惶不可終日。
既然尋不到三爺,那麼找二爺也是可行的。
橫豎住處都在一塊兒,他們就安安靜靜守在門口,以求個心安。
說到底,他們都是馮家家奴,一應身契都捏在馮家手裡,昨個的主子是馮嘉玉,也不影響現而今的主子變成馮成康,隻要都是馮家人,他們都好說話。
馮成康心中憋悶,又知曉這些人放著不處置也不妥。
思來想去,便讓人把他們叫齊了,點了花名冊後,還依著從前的位置勞作,等馮成康把他們帶離淮州再說。
很快,下頭的人就回了一本花名冊,並說少了兩人。
「少了誰?」
「都是三爺房裡的人,一個叫殷娘的妾室,還有一個是服侍的丫鬟,叫玉珠。」
一聽後頭那個名字,馮成康臉色微微一變。
「那殷娘原先是三爺的妾室,可後來三爺不是闖了禍麼,房裡也沒個正頭奶奶壓著,太太便做主給她解了這妾室的身份,叫她脫了奴籍,如今也是個良民了,大約是與三爺有些情分,她一直伴在左右。」
心腹的回話並未讓馮成康對殷娘其人引起重視。
不過一個妾室罷了,再說了,人家有了良民的身份,去哪兒不是去?
夫妻尚且大難來臨各自飛呢,更不要說區區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了……
馮成康擺擺手:「她大約是瞧著架勢不對,自己跑了,不妨事。那玉珠……又是怎麼回事?」
「玉珠丫頭原是太太房裡的,見她伶俐,模樣標緻,太太就做主給了三爺,這不三爺來了淮州也把她帶在身邊。怪就怪在,那一日三爺被抓後,玉珠就被人接走了,此後再沒回來。」
「什麼人接走的?」馮成康眉尖緊蹙。
「他們不知曉,說是那馬車瞧著像是富貴人家的……」
深吸一口氣,馮成康又從鼻息中重重嘆了出去。
末了,他讓人將目睹玉珠被帶走的幾個奴僕叫過來,用茶水沾了沾,隨意在桌案上畫了個圖形,叫這幾人辨認。
幾乎異口同聲,他們驚叫起來:「沒錯!接走玉珠的馬車上,就有這個圖案!」
馮成康呼吸一沉。
這是——平川公主的標記。
她所用的馬車窗簾、鑾鈴,甚至是燈籠木牌上都有這個……
她又是那麼熱烈高調的性子,自然怎麼醒目怎麼來。
叫人一眼難忘。
居然是平川公主的人帶走了玉珠麼……
馮成康瞬間意識到不對了。
他立馬起身,重又折返回禦府院。
臨近傍晚,平川公主還在欣賞著絲竹之聲,外頭侍衛來傳話,說是馮成康又來了。
這會子天還沒黑,晚膳尚未上桌。
平川公主垂眸,輕輕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他倒是來得及時……」
「殿下,要見麼?」呂嬤嬤柔聲問。
「見吧,橫豎人都來了,不見的話他心不安吶。」
眾人退去,絲竹之聲也消弭於安靜,平川公主端坐於上首,冷冷地注視著闊步而來的馮成康。
到了跟前,馮成康下跪見禮。
那挺闊的肩膀背脊,看得平川公主一陣眼熱——這人是不乖,但外形真是沒得挑。
她眯起眼眸:「你怎麼又來了?」
「殿下,微臣擔心殿下的貴體,實在是無法安心,若是見不到殿下,微臣今日也不打算回去。」
「你還打算在這殿外跪上一整夜,就像你那時來一樣?」平川公主顯然已經打聽到了這一段故事,笑得花枝亂顫,絲毫不顧及馮成康的顏面。
再喜歡又如何?
對平川公主來說,他也不過是搖尾乞憐、陪睡暖床的工具罷了。
這一點,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心裡門清。
「若能以微臣從前的莽撞哄公主一笑,微臣也心滿意足了,但微臣有一事未曾稟報公主,實在是心中有愧。還請公主殿下給微臣這個機會,叫微臣坦蕩一回。」
馮成康依舊低頭。
他波瀾不驚的語氣中,聽不出半點不快。
平川公主來了興緻:「你說說。」
「我那三弟犯了事,想必殿下已經聽說了。」
「確實。」
「今日微臣著手料理三弟留下的那些家僕,發現少了一位名叫玉珠的丫頭,又聽聞是殿下將她叫走——」
「馮成康,你是在替一個奴僕來質問本宮麼?」
平川公主輕輕柔柔打斷了他的話,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沁著冰霜森冷。
馮成康:「微臣不敢,微臣並沒有此意,隻是微臣突然想起……這個叫玉珠的丫鬟曾試圖勾引微臣,被微臣狠狠教訓過一頓。當時這件事微臣未曾與殿下提起,微臣是怕……殿下誤會。」
「誤會?本宮誤會什麼了?」
「那一晚,微臣叫了那丫頭進了房中,卻不曾與她行男女之事,微臣把她剝光了,吊了一整夜。」
平川公主眼眸微動,半晌沉默後才開口:「……真沒想到,馮大人竟有這般樂趣,還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區區一個賤婢,怎可有這樣攀附之心,況且她是我三弟的人,早就被我三弟收入房中,若不教訓一下,難保日後恃寵而驕,更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