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山將湯藥一飲而盡,唇齒乃至呼吸間還殘留著濃郁的苦澀。
他面色未改,緩緩擱下碗盞:「那日派去尋找的人還沒消息麼?」
皇後搖搖頭:「馮成康也說你們在嶺山遇到的那一隊奇人,出手救了你們所有人,可派人入嶺山,幾乎將裡頭每一塊山石都翻過,也沒找到你說的那些人,什麼碧川,什麼醫人……當真不是你們在做夢麼?」
魏長山:「母後,當時我身上的傷就是他們幫忙處理的,也是他們給了葯,方能讓兒臣獲勝。當時就有一位老者說了,說情況兇險,又醫藥短缺,隻能治標不治本,表面上好了,大概率還是會有遺留其他的毛病……」
「兒臣本以為京中太醫醫術高超,想來定會藥到病除,誰知……」
他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
皇後也愁容滿面。
母子二人齊刷刷安靜下來。
誰也沒想到太醫竟然束手無策。
魏長山覺得不適,可脈象看一派康健,太醫根本找不出他哪裡有隱患。
連病根都找不到,更不要說對症下藥了。
這會子開的湯藥來吃,也不過是調理身體,能讓魏長山快些恢復元氣。
太醫們覺得,說不定等太子身體大好,這些不舒服的小毛病就會迎刃而解。
魏長山並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他更喜歡勝券在握。
像這樣寄希望於可能,他根本不認可。
「早知如此,當初本宮說什麼都不會讓你領兵親征。」皇後懊悔不已。
「母後,親征是必須的。」魏長山沉沉道,「明貴妃已經上位,成為眾妃之首,僅屈居您之下,且她這貴妃之位是怎麼來的,那可是救駕得來,光是這一點就能保她一輩子恩寵不斷……這與當初咱們設想的並不一樣。」
當初,正因皇後壓制,才沒讓明貴妃上位。
為保平衡,才許了魏衍之親王之位。
制衡之道,魏長山自十三歲起就深諳此道。
卻不想明貴妃沒能死掉,還活了下來……
皇後閉上眼:「這些都不提了,眼下要將你的身子養好才是正經,什麼明貴妃、景親王,他們又如何能與你相較?不如……我讓那盛家女進宮替你醫治?」
「不可。」魏長山立馬拒絕,「母後,小心方能使得萬年船,兒臣如今身子還能穩得住,決不能自亂陣腳。盛家女……醫術奇高,萬一叫她瞧出什麼破綻來,咱們可是功虧一簣。」
皇後左右為難,又長籲一聲:「那就再派更多的人去找,嶺山、包括嶺山周邊的州府州縣都不要放過。」
「兒臣也是此意。」
馮府。
剛剛下朝歸來的馮釗臉色陰沉。
朱氏慣會察言觀色,一見丈夫這個表情,她一聲不吭上了茶水,便領著自己的心腹悄悄退去。
回到自己房中,她吃著茶,又打開妝奩,從裡頭拿出一隻水色通透、碧沉青翠的鐲子來。
眯起眼睛,她反覆拿鐲子對著日頭看。
玉嬤嬤道:「這可是太太您的陪嫁,老奴見識少,卻也知道能得這一套玉質很是難得,太太真要將它送出去?」
「不送出去能怎麼著?」朱氏冷哼,「我已經給老家去信,我那侄兒去年已經過了鄉試,還是頭名,今年因與東樓的戰事科舉延後一個月,剛好他能趕上。我如今在府裡算得上孤立無援,要我依靠那兩個公子,豈非說笑?他們又不是我親生的,哪裡又能靠得住?」
「太太娘家的侄兒確實出落得美玉良才,學問也好。」玉嬤嬤誇道,「若能這一次考中,那可是前途無量。」
朱氏聞言,才覺得心中痛快些:「總要有個知根知底的晚輩才成,這鐲子幫我包起來,尋個楠木匣子裝好,回頭我拜訪南國公夫人時一齊帶上。」
「咱們那位公子可真好運氣,能得太太替他張羅打點。」
「不過是為己罷了。」
朱氏一陣惆悵,「若華珍或是嘉玉還在,我又何苦這般……」
見自家主子又傷心難過,玉嬤嬤忙岔開話:「方才老奴瞧見老爺面色不佳,可是又跟二公子置氣了?」
「那倒不是。」朱氏緩過神來,「多半是在朝堂上有了不順心的事兒,男人在外頭的事情我不管,橫豎他也沒讓我管過。」
這話說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埋怨憤怒。
其實,早在新婚的時候,朱氏是想過要與馮釗做一對情投意合又兩兩繾綣的夫妻的,不但要琴瑟和鳴,更要能無話不談。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人家馮釗根本不願按照她的理念來執行。
朱氏想要過問外頭的事情,話才開了個頭,就被馮釗黑著臉直接打斷。
次數多了,朱氏自然不會再問。
不過府裡那些伺候的老人卻無意間說起過,說馮釗與結髮妻子情誼深厚,非同一般,馮釗每每歸來都會與她主動談及。
相比之下,馮釗待朱氏就敷衍很多。
朱氏想起過往,心中一陣憤恨,冷冷笑罵道:「該他的!外頭風光無限哪有處處都好的,最好讓那梁宰輔也多給他使使絆子。」
玉嬤嬤嚇壞了,忙勸著:「太太慎言!」
「怕什麼,即便我不說,人家還能順著他?」
朱氏口中的梁宰輔,名為梁世棟,乃當朝右宰輔。
左右宰輔各司其職,各有功績,也各有能耐。
接替先前那位盛大人的梁宰輔要比馮釗年輕了五六歲,處事風格更為淩厲果斷,也因此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
但人家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皇帝也很喜歡他這樣的風格。
很多難辦的、棘手的案子,都是交給梁世棟來處理。
他總能以摧枯拉朽之勢,手起刀落,辦得極為乾淨漂亮。
沒法子,皇帝喜歡,梁世棟又很能做實事,是以朝堂上討厭他的人很多,追隨他的人更多。
這些年他實力大漲,隱隱有與馮釗分庭抗禮之勢。
書房內,馮釗坐著飲茶。
他對面正是方忠序。
「這個梁世棟!!暗衛一事明明已經揭過,他今日又在朝堂之上提起!」馮釗恨恨道。
「梁世棟已經上書摺子到了陛下手裡,要求再次徹查。」方忠序頓了頓,
馮釗眼皮都不擡,「為此我已經搭進去一個兒子,還想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