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好似平地一聲驚雷。
魏衍之呼吸一沉,眯起眼眸,藏在寬大袖口裡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
平川公主一邊說一邊走近了。
「父皇說了,周江王之世子與你年貌相當,想來也算佳偶天成,特賜你與周江王世子成婚,等淮州這邊的事情了結了,你再回京謝恩。」
平川公主說著,已經來到了盛嬌的前面。
她嘆了一聲,「盛姐姐這些年……辛苦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盛嬌沒有擡頭,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隻聽那溫柔冰冷的聲音格外清晰:「謝主隆恩,謝公主不辭辛苦傳旨,民女感激不盡,無以言表。」
平川公主又一次笑了,清脆的笑聲回蕩在茫茫夜色中,聽著有些叫人起雞皮疙瘩:「好說,你我也算舊識了,從前我還要喚你一聲嫂嫂呢……真可惜,造化弄人,不過好在盛姐姐往後定能逢兇化吉,恭喜你得了一門貴親。」
「多謝公主殿下。」
盛嬌應對得宜,讓人挑不出錯來。
想要看笑話的平川公主也覺得頗為無趣,癟癟嘴角:「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回禦府院吧。」
說著,她回眸望向魏衍之,「九哥,不是妹妹我說你,這麼晚了就別總領著盛姐姐來地牢玩兒,這是什麼好玩的地方麼?你瞧瞧盛姐姐這一身,嘖嘖嘖——」
魏衍之面不改色:「你管別人,不如管管你自己,趕緊回去。」
平川公主吃吃一笑,轉身又上了馬車。
還沒等她走遠,魏衍之已經將盛嬌從地上半扶半抱起來。
這一次,任憑盛嬌說什麼,他都沉著臉不願聽,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察覺到馬車前行的方向不對,盛嬌皺眉:「這個時候我不適合去禦府院。」
「我那裡有上好的藥材,不但能救你,也能救你那個心心念念的小丫頭。」
魏衍之隻用一句話,就成功令盛嬌閉上嘴。
桃香傷得如何,盛嬌再明白不過。
雖說她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但如果能有皇室所禦用的珍稀藥材,那就更好。
桃香還年輕,她絕不能讓她落下什麼遺憾或是傷疤。
馬車抵達禦府院,魏衍之不由分說抱起盛嬌直奔自己的內殿。
耐著性子等她處理好自己的傷,又更換了衣衫,他才快步入內,見盛嬌還要去給桃香治療,他忍不住沉了臉:「你自己還傷著。」
「桃香是因我才遭罪,她傷得比我更重,我不能坐視不理,你讓開。」
盛嬌堅持,又給魏衍之報了一串藥名,讓他將這些送到桃香床邊。
魏衍之內心煎熬無比。
可又沒法拒絕她,隻能乖乖照做。
等盛嬌替桃香治療結束,夜已過半。
「多謝殿下今日幫忙。」盛嬌這一聲感謝倒是說得很懇切。
要是沒有魏衍之的葯,桃香不會好得這麼快,肯定會吃更多苦頭。
該謝的地方,她不會吝嗇。
「明天一早,等桃香醒了我們就離開。」
「你的傷還沒好,你得留在這裡。」
「平川公主也在,你這裡不方便。」盛嬌一針見血,「我的身份不適合與你走得太近,你今天也聽到了,皇帝陛下已經給我指婚,我未來的夫婿是周江王世子。」
壓抑了一夜的憤怒嫉妒,終於在這一刻崩潰。
魏衍之幾乎怒吼:「我不準你嫁給別人!你隻能嫁給我!!你是我的!」
盛嬌緩緩看過來:「你我已經和離了,數年前就和離了。我朝律法寫明,女子和離後有再次婚配的自由,更何況……這次是陛下指婚,你拿什麼去抵抗?」
說著,她微微一笑,「其實也挺好的,最起碼我不再是賤籍了。」
魏衍之的心中仿若有一團火在燒:「周江王世子算什麼東西?!他被困京城十幾年,是人人皆知的巴臨質子!!父皇將他困在京城,為的就是拿捏遠在千裡之外的周江王,我不信你不明白!」
「我明白。」
盛嬌淡淡道,「可明白又能怎麼樣?這是聖上口諭,難不成你還想讓我抗旨麼?」
她唇邊的弧度加深了不少,「別鬧了,魏衍之,這些年我什麼苦都吃過,什麼人都見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我見的比你多多了。周江王遠在巴臨,鞭長莫及,他的世子從十歲起就到了京城,縱然是軟禁,可該有的都有,比起我如今要強過百倍。」
一時間,她眸光中柔情大盛。
似乎那些曾經被刻意遺忘的深情重又泛濫成災。
凝視著魏衍之慌亂憤怒、不甘不休的雙眸,盛嬌擡起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來世今生的緣分早就斷了,聽我一句勸,等回了京城早日擇一戶高門貴女完婚吧,你一日不婚,我……一日不太平,聖上不會放過我的。」
這一句說到最後,儼然就成了懇求。
魏衍之的心幾乎碎成了一塊一塊,淋淋漓漓,落了滿地。
這一夜有多長,他就守著盛嬌有多久。
直到天色蒙蒙亮,桃香醒了。
盛嬌鬆了口氣。
桃香一醒來就嚷嚷著口渴。
用了兩盞茶,又吃了兩碗細粥,整個人精神了不少,還知道喊疼了。
盛嬌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桃香又看見盛嬌手背上的傷,頓時淚水湧出:「疼麼?」
還沒等到盛嬌回答,她又懊悔地責怪自己:「瞧我蠢的,都傷成這樣了,哪能不疼?都是我不好……」
盛嬌安撫:「就算疼也過去了,它會好的,你既然醒了,咱們就趕緊起身回去。這兒——是臨江別苑。」
桃香的眼淚瞬間被嚇回去了。
二話不說,趕緊收拾了一番,兩人準備離去。
桃香傷得更重,但用的葯也更好,雖說身子軟綿綿的,但勉強也能自己走動。
剛到了大門外,魏衍之的背影出現在視線內。
盛嬌心頭咯噔一下。
目光順著魏衍之,又穿過賴晨陽所領的一眾侍衛,終於落在了那個跪在殿前的身影上。
那是——馮成康。
他被褪去了外衣,隻著一件裡衫。
魏衍之微微側目,看到盛嬌的一瞬,那冰冷才略有融化:「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替你出氣。」
「嬌嬌,你來看看,這些刑具用哪一個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