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曉了,你讓水菱先帶著掌櫃娘子去前廳,好茶好水地待客,莫要怠慢了,我等等就來。」
桃香叮囑完,一扭頭瞧見了盛嬌滿是笑意的眸子,頓時一陣羞澀。
「快去吧,你真是越來越有個掌家的樣子了,這樣很好。」盛嬌的嗓音帶著點點磨砂的溫柔。
「哪有,不過是我領著那幾個小的一道做的胭脂水粉罷了,我也想……替咱們家賺些銀錢,貼補一二。」
說著,她早已面紅耳赤,忙不疊地提起裙擺快步離去,「我先過去了……」
這廂桃香剛走,守著另外一邊後門的利海也過來了:「娘子,那陳二太太來了。」
盛嬌垂眸:「請她進來吧。」
陳二太太快步而入,身後還跟著雲芳。
一段時日沒見,她似乎清減了許多,一張臉蛋瘦得下巴處都尖尖的,與從前富態豐腴的模樣判若兩人。
盛嬌領著人進了屋內,又親手倒了茶。
「慢用。」
陳二太太哪有心思用茶,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盛娘子,我今日來隻有一句話問你——我陳張兩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告訴景王殿下的?」
「你們兩家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
盛嬌覺得好笑,甚至還有點笑出聲了。
陳二太太喉間輕輕一緊:「我並非蠢笨之人,事情到了今日這一步,崔家蒙難,陳家也被查了,我幾個兄長被請去說話,至今未歸。要說這件事與你無關,我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挑起事端的,就是從納你為妾開始。」
她冷冷道,「我已經細細問過崔家的小廝,他們說了,景王殿下圍了崔家那一夜,你也在。崔茂學被帶走,你同樣也不知所蹤。」
「盛娘子,你給我一句痛快話,殿下那邊……可是要清算陳張兩家?」
盛嬌的眸光如冷電,一點一點描繪著陳二太太的眉眼、輪廓。
不得不說,陳二太太來找她,確實有點超出預料。
原本她還以為會是崔大奶奶先來呢,沒想到還真是失算了一回。
「殿下的意思我怎麼會知曉?我的身份何其不堪,與你娘家也隻能堪堪做個妾,更不要說高攀什麼皇親國戚了,那景王殿下可是正兒八經的皇子,我可不敢肖想。」
盛嬌溫溫一笑,「不過你要真這麼問,不如去問問你家老太君,還有你婆母。」
「陳張兩家若要被針對,必然與過往有關,你又隻是女眷,無論婆家娘家,真正要緊的關鍵之處,怕是你還不夠格探知一二。」
這話驚得陳二太太一陣錯愕。
娘家兄長被傳走問話已經是兩三日之前的事情了。
原本,張家上下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但這麼久不回來,他們派去詢問的人也沒個迴音,再加上沈正業入獄,崔家蒙難,這下他們就算再麻痹大意,也知道事情不妙了。
陳家也顧不上計較陳二太太偷人這樣的小事,趕緊著人請了張老太君過去商議。
一時間,兩邊風聲鶴唳,惶惶不安。
陳二太太依舊卧床養病,按照張老太君的吩咐,她是不準出門的。
可她哪裡能坐得住?
情郎沒了,崔家倒了。
如今輪到了自己的娘家與夫家,她根本不可能視而不見,思來想去,唯有一個破綻,那就是盛嬌。
「娘子說得容易,她們並不讓我插手。」陳二太太恨恨道,很不甘心地咬著下唇。
「那就要問太太你自己了,平日裡給長輩們留下了什麼樣的印象,大事當前,她們自然不會將那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你來辦。」
陳二太太一陣面紅耳赤。
沒想到過往的放浪形骸,卻成了今日束縛自己的枷鎖。
「盛娘子,我曉得你並非一般人,你既然能從景王殿下的手底下逃過,必然知曉其中內情。我不是個好人,我承認。」
她說著,深吸一口氣,眸光裡一片隱忍的淚,「若隻有我一人,死不足惜,我本就是個貪歡作樂之人,死就死了。可我陳張兩家上下加起來足有兩百多人,他們卻不該這樣蒙在鼓裡!」
說著,她撩起裙擺,竟然對著盛嬌跪了下去。
身後的雲芳見狀,忙也跟著跪了。
「盛娘子,我求求你!我隻想保得我陳家張家上下的性命,我不願瞧見血流滿地的慘狀!!」
盛嬌有些驚訝。
望著那滿臉漲紅,眼眸清亮堅定的陳二太太,她突然有些釋然了。
果然,人心是這個世上最複雜的東西。
陳二太太瞧著不是好人,敗壞門風,不守婦道,簡直可以被送去浸豬籠。
可偏偏又是她……
關鍵時刻嗅到了危機,又能於一團亂麻之中尋到了方向。
四目相對,盛嬌不慌不亂:「陳二太太,我可是賤籍,你跪我……這樣不合適吧?」
「娘子莫要說笑了,娘子這樣的人品氣度,又豈是區區一張身契能限制的?」陳二太太苦笑,「我打一開始與娘子碰面就覺察到了,娘子並非一般人。」
盛嬌勾起嘴角:「既然陳二太太這樣說了,我給你指一條明路。」
「請娘子指教!」
足足一頓飯的功夫,陳二太太才從盛嬌處離開。
她赤紅著眼睛,時不時用帕子擦著眼角,在一片朦朧的潮霧中返回。
馬車裡,雲芳心疼又後怕:「那盛娘子說的……可是真的?咱們張家當真、當真與那京都大官有所勾結?」
陳二太太擡手示意,雲芳立馬抿緊嘴角。
「是不是的……回去問問母親便知。」陳二太太憂心忡忡。
馬車徐徐回到張家。
陳二太太從偏門進,繞過二道門,穿行而過一個花園子才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出門一趟,她已經累得不行,臉頰蒼白,幾乎站不住。
雲芳忙讓人送來了熱茶熱水,服侍著陳二太太用了些。
不一會兒,另一個小丫鬟進來回話。
「姑奶奶,老太君正在前廳待客呢,不方便過來,且讓姑奶奶再等等。」
「待客?」這會子都什麼光景了,居然還有閒情逸緻待客?
陳二太太微微皺眉,「是誰來了?」
「不曉得,是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大官模樣的人,奴婢聽咱們老太君稱呼那人是什麼——噢,馮大人!」
咔嚓一聲,陳二太太手裡的茶盞差點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