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大奶奶真乃淮州城第一心疼丈夫的女人了,為了給丈夫納妾,軟硬皆施,若是當初你對上陳二太太時也有這般魄力,說不定如今崔家也是你當家了,又何必屈居你婆母之下,受著窩囊氣呢。」
盛嬌仿若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緩緩站起了身子,她擡手理了理已經皺巴巴的裙擺,又莞爾:「如今大奶奶將我擄到這兒來,想必是決定好了……也罷,既然我是這個命數,我也就認了。」
這話峰迴路轉,聽得崔大奶奶一口氣還沒提上來,心早就安定。
「你能想通那便是最好的。」
說罷,她又頓了頓,「況且我崔家也不比張家差,你隻要安安分分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崔大奶奶覺著自己過得是好日子?」盛嬌的聲音微微上揚,輕佻從容中帶著鮮明的譏諷。
換成旁人,崔大奶奶定然要狠狠反駁。
可她面對的是盛嬌。
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
什麼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她都門清。
在盛嬌跟前,崔大奶奶總覺得自己像個被渾身剝光、即將待宰的牲口。
四目相對,崔大奶奶的臉頰漲紅了。
「我、我自是過得很好,你看看整個城內有幾家能與我崔家比的?」她強撐著吼過去。
「如果真的很好,崔大奶奶何必一開始就尋上我呢?」
盛嬌輕笑著,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偽裝。
須臾間,崔大奶奶往後退了兩步,身子搖搖欲墜,死死盯著眼前的女人卻說不出一句話。
「也罷,這大概就是緣分吧,當初崔大奶奶找上我時,就註定了我與你崔家有這麼一段。」盛嬌邊說邊攏了攏略顯鬆散的髮髻,「崔大奶奶,往後……還請多多照看了。」
崔大奶奶哪裡敢應,死死咬著下唇,落荒而逃。
真奇怪,明明是自己把人家擄來這裡的,明明自己才是佔據了上峰的那一個,卻不想對上盛嬌,反而硬生生被壓了一頭。
真的要讓這樣的女人給丈夫為妾嗎?
盛嬌有美貌有手段,心計更是深不可測,這樣的人……崔大奶奶自問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可人已經被她弄到家裡來了,這燙手的山芋再想丟出去,那可就難了。
還未等她想清楚如何跟婆母回話,第二日清晨,崔太太就喜笑顏開地對她誇了又誇。
「平日瞧你是個不聲不響的溫吞性子,沒想到這事兒辦得還真是漂亮,狠狠打了那張家的臉面,真是痛快!」崔太太得意洋洋,喜形於色。
崔大奶奶一頭霧水:「母親……」
「你辦得好,昨個兒去送了東西,晚上人就到了咱們家裡,如今外頭傳得都是那暗芳娘子即將為咱們張家妾的消息,哎喲……這會子張家人臉色一定很難看。」崔太太隻覺得這些時日的憋屈一掃而空,越想越痛快,連早飯都多用了兩碗。
崔大奶奶心頭狂跳,哪裡敢多說一個字。
滿腹狐疑,也隻能先低下頭應了婆母的誇獎。
畢竟對她而言,能得到婆母的讚賞當真不易。
隻是……她這件事做得隱秘,外頭又是誰知道的呢?不過一夜的功夫,竟然在街頭巷尾都已經傳開了。
此刻,盛嬌的屋內。
魏衍之冷冷凝視著那剩下的筆墨與殘紙,眉宇間仿若籠上了一層殺意。
那打翻的墨汁早已乾涸,凝固在桌案、鎮紙之上。
他的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微糙的表面,眸光凝結。
被弄髒了的半張紙上寫著的,正是兩句兒女情長、繾綣纏綿的小詩。
旁人不知曉,但魏衍之再清楚不過。
那是他與她洞房花燭之夜,共訴柔情的段落。
盛嬌在自己即將為妾的光景之下,重又寫下了這兩句,叫他如何不感慨傷懷?
一旁的桃香顯得有些緊張,開口聲音都在抖:「我們娘子是不是被你給擄走的?!你這人……自己都要大婚了,為何還要招惹她?!」
她說著,情緒激動,竟然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與對方身份的差距,想要上前為盛嬌討一個公道。
賴晨陽一擡手,刀刃半出鞘:「姑娘請自重,再靠近一步,莫怪某下手無情。」
桃香狠狠瞪了他一眼,口中呢喃了幾個字:「狗腿子。」
賴晨陽一身好本領,怎麼可能聽不到,當即嘴角緊了緊,銳利的眸光掃過去,偏桃香是個不服氣的,也不甘示弱地狠狠瞪著他。
魏衍之才不管他們倆的針鋒相對。
他緩緩收起了那半張紙:「去查,她到底被帶去哪兒了,查到之後速來報我,若是在大婚之前找不到,你這侍衛首領的位置也讓出來吧。」
賴晨陽正色:「是。」
日升日落,又是一日平淡無奇地過去了。
盛嬌被關在這屋內,三餐有人送,茶水不斷,除了沒人說話作陪之外,其餘的好像與平日也沒什麼不一樣。
下午晌臨近傍晚那會兒,崔茂學來了一趟。
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即將要給自己做妾,崔茂學快活極了,得了消息就立馬趕了過來。
他本就是性子孟浪的人,於男女之事十分活絡,不拘小節。
上回陳二太太一事被人察覺,他也就被罰了禁足了事,其餘那些個懲罰,當真是不痛不癢。
又獲知這樣的好消息,他竟然有種否極泰來的錯覺。
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叫他與那陳二太太斷了情分,才好給這嬌滴滴的美艷無雙的盛娘子騰地方。
他到了那屋跟前,望著門窗上的鎖,一腔熱情都被澆滅了一半。
沒法子,既然不能相親相偎,那就少不得要做出一副姿態來,最起碼先讓那小娘子對自己改觀一二。
「盛娘子。」他斯文地喊著,「是我,盛娘子,我來瞧瞧你。」
盛嬌微微擡眼,唇邊無聲譏諷:「原來是崔大爺。」
崔茂學道了聲慚愧,忙又道:「我那婆娘無禮,叫盛娘子受委屈了,被關在這裡沒個天日……真是叫我心疼。」
這話說完後,屋內一陣安靜。
半晌後,才聽裡頭傳來嬌柔委屈的聲音。
盛嬌嘆了一聲:「無妨,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崔茂學平生最愛美色,於情濃之時也是什麼誓言都敢發的,一聽這話,哪裡還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