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如刀刃,冰鋒銳利,直直射向坐在對面的盛嬌。
盛嬌也不膽怯,目光越發乾凈明澈,一樣回看過去。
一時間,平川公主身邊的侍女都退去,人人似乎都懼怕這個話題,偏偏這個話題被盛嬌毫無遮掩地說了出來。
「你——膽子還真是大。」平川公主冷哼。
「並不是膽子大,而是明白公主您這一趟過來的目的,除了傳旨、遊玩,那便是找民女看從前的頑疾了。民女不願提起過去,畢竟身份早已雲泥之別,但……」
盛嬌頓了頓,從袖兜裡取出一隻小小的葯匣,雙手遞上,「若是早明白殿下的為難之處,還不儘力替殿下分憂,那才是我的錯處。」
呂嬤嬤趕緊上前接過,又送到了自家主子跟前。
打開一瞧,那葯匣子裡的藥膏一如從前,透明薄粉,淡淡的馨香瀰漫,撫平了上位者的怒火。
平川公主拿起一隻小銀匙挑了一點點。
先觀察了一番後,又抹在掌心,細細抹開,聞了聞。
「不錯,是這個……」她鬆了口氣,「自從你離京後,我找了很多名醫,沒有一個能有你那樣的醫術,更不能為我制出這樣的藥膏。」
「殿下這些年受苦了。」
平川公主笑了:「受什麼苦,橫豎我沒有被嫁出去和親,已是大幸。」
盛嬌垂眸,不再言語。
平川公主又問:「這藥膏分明是前不久剛制的,怎麼,你早就知道我會來?」
「淮州一案事發,沈正業入獄,景王殿下大婚未成,我的消息……必定瞞不住,皇帝陛下高瞻遠矚,肯定不願見我太過靠近景王殿下,可我又立功在先,那麼助我脫籍,再給我一個賜婚,也是理所應當。」
盛嬌撩起眼皮,語氣平淡,就好像一切被她算準了的猜測都是日常。
平川公主驚訝了。
盛嬌繼續說:「若是賜婚給一個尋常人家,固然符合我現在的身份,但……也壓不住景王殿下日後想要搶奪的念頭。」
「也是,如今除了父皇與太子哥哥,也就我九哥最得勢了。真要隨便給你賜婚,往後你還不是我九哥的人。」平川公主明白了,笑著點點頭。
「周江王世子身份特殊,作為質子,陛下對他關照又忌憚。可又不能擺在明面上欺辱,免得激怒了周江王,萬一兩敗俱傷,反而給了嶺赤一族攻打我朝的機會。」
盛嬌望向窗外,「那麼……作為有功之臣的我,又是曾經系出名門,當然可以作為周江王世子的正妃賜婚。」
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深深咽了回去。
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向喜歡用這樣不顯山露水的方式打壓。
哪怕人人都明白,這苦水也隻能自己咽。
周江王世子再如何反對,也拗不過冰冷的聖意。
平川公主輕嘆:「你整日想這麼多,不怕殫精竭慮,最後油盡燈枯麼?」
「多謝殿下關懷,還好,這些年我並未落下醫術,也一直有所精進,所以暫時還死不了。」
盛嬌收回視線,對著平川公主微微一笑。
這一笑,燦若春花,柔情萬千。
平川公主仿若回到了數年前,眼前這女子還是自己的嫂嫂的時候……
「藥膏留下,你走吧。」平川公主略微失神。
盛嬌起身福了福,轉身離去。
剛到殿門口,又聽身後傳來平川公主的聲音:「隻要你不鬧出過分的事情,在這禦府院內,本宮可以不管你的閑事。」
盛嬌又輕輕見禮,姿態如行雲流水,賞心悅目:「多謝殿下。」
在這裡見到平川公主,並不令她意外。
離京數年,平川公主早已是眾多帝女中,最得寵的一個。
既然得知自己在淮州,又得知沈正業這一樁大案,平川公主就算為了那一份藥膏,也會主動請旨跑這一趟的。
當今聖上忌憚周江王已久,偏又不知用什麼更恰當的法子來打壓對方。
平川公主的請旨可謂恰逢時宜。
一個口諭,一位公主,一樁賜婚。
看起來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哪怕人人都知曉其中的輕視與草率,聖上依然可以說是因淮州一案要緊,緊急之時當行緊急之法,不給禦發明旨也是一種方式。
出了這邊的偏殿,盛嬌還是沒去正殿。
腳下步子一轉,又去了寶心處。
「你怎麼來了?」寶心又驚又喜。
「來瞧瞧你,傷都好了嗎?」盛嬌關切。
寶心的目光卻落在她的手背上:「你還問我,不如問問你自己,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這是!官府地牢的鐵烙?」
寶心認出來了。
她眉尖蹙緊,火氣直冒:「是馮成康乾的!」
「嗯,不過都好了,快好了,不妨事的。」
寶心冷笑:「我說呢,這事兒給馮嘉玉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你明知馮成康來勢洶洶,為何不設計躲開?」
「有些事情是躲不開的。」盛嬌耐心勸說。
若不以身犯險,怎麼逼得平川公主救她。
又怎麼能讓平川公主第一時間發現馮成康也在?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這點隻是皮外傷,疼是疼了點,但沒什麼大礙,養幾日就好了。」她又輕聲絮叨著。
「我是管不了你。」寶心嘆息,「不過,馮成康入了平川公主的內殿,你就眼睜睜瞧著他攀上宮裡的貴人?」
平川公主那麼受寵。
皇帝連傳口諭這樣的事都願意交給她。
若是有平川公主的助力,馮成康豈不是更如虎添翼?
「他要是真有心利用公主殿下對他的喜歡,倒是有點棘手。」盛嬌掩口輕笑,「隻可惜,馮成康不是馮嘉玉,他一身傲骨,又怎會甘心被一個女人強佔?」
寶心想起了前幾日另一處偏殿裡的鬧騰,忍不住笑道:「痛快!誰說隻有女子委身男人,瞧他猖狂,那一晚被公主強佔了,鬧得動靜可不小呢!」
對付馮成康這種人,皮肉之苦根本不算什麼。
隻有用這種陰詭手段,將他逼入腌臢之地,才能一點點瓦解他的驕傲。
略坐了一會兒,直到賴晨陽在殿外忍不住催促,盛嬌才起身告辭。
這一回,她總算去了正殿。
殿內,已經久候多時的魏衍之臉色很不好。
「你還知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