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位一直守著咱們家的護衛首領?」
「是他。」水菱點點頭,「叫什麼賴、賴……」
「賴晨陽。」
水菱忙湊近了些,語氣緊張:「那人這幾日天天都過來,頭兩日是丟下一些什麼補品藥材就走,也不多留,這兩三日桃香姐姐能自己起來了,他便留的時間長了些,也就一個時辰這樣。」
盛嬌垂眸不語。
大約是怕她生氣,水菱又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替桃香開脫:「許是桃香姐姐有旁的事情呢……問清楚了再說嘛,娘子莫要往心裡去。」
一擡眼,瞧見水菱那謹慎不安的模樣,盛嬌笑了。
擡手揉了揉女孩的鬢角,她語氣柔和:「沒事的,你桃香姐姐定然是有別的事情才找他,賴首領是個好人。」
「那就好。」水菱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
到了晚間用飯時,心直口快、沒什麼算計的桃香自己就說了。
「我已經跟那個賴護衛說了。」她扒了幾口飯,便迫不及待道,「等我身上的傷大好了,就跟他一起學些拳腳本事。」
盛嬌愣住:「啊?」
「我知道,我這年紀習武是晚了點,但……你不是說過嘛,那叫什麼來著……」桃香蹙眉,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我就是要做這個老始成!」
說罷,她越發篤定認真,「經過這一次的事兒我算是明白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要是我當時會功夫,怎麼著也能讓娘子先跑了,好過帶著娘子一起受傷。」
盛嬌啞然失笑。
望著桃香,她一時失神,心頭湧動著莫名的情緒,感慨萬千。
「其實是我連累了你……」
「我們都是一家子了,什麼連累不連累的,這話我可不愛聽。」
桃香翻了個白眼,「娘子賺來的銀錢交給我們打點管理,娘子又教我們姊妹幾個識字讀書、學葯習醫,再說連累,那顯得我們幾個成什麼了?豈不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哎,你這……倒也不用說得這麼難聽。」盛嬌一陣啼笑皆非。
「什麼難聽,這是實話。」
其餘幾個水丫頭也跟著嚷嚷著:「對,這是實話。」
「再說了,我習武也不都全為了娘子,我也想著強身健體,往後咱們屋子裡這些個藥材搬運什麼的,哪一處不要力氣,總不能處處都指望別人吧。」
桃香說著,又努力吃飯。
她要快點好起來。
盛嬌眼底泛起了暖暖的光,幾乎要被那突如其來的濕潤碎開無邊瀲灧。
但她忍住了。
深吸一口氣,任由那熱乎的感覺在胸腔中湧動。
這一刻,自己有了家的感覺終於成了事實。
「好,你既然已經想好了,那就聽你的。」
盛嬌柔柔笑道,又給桃香碗裡添了一勺湯。
這一碗,雖粗茶淡飯,但每個人都心滿意足。
幾個婆子爭著收拾了飯桌,三個水丫頭還要趁著有點燈油,好好把白天裡學到的東西溫習一遍,桃香打發她們各自用功去了。
夜色靜謐,此刻已悄悄步入初夏。
不遠處的濃墨霧染間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就靜靜藏在走廊深處的陰影中。
盛嬌一眼就認出了他。
魏衍之又來了。
她緩步上前。
見她過來,魏衍之忙不疊地小跑兩步迎上:「你別輕易走動,你身上還有傷。」
盛嬌:「我上次就說了,我沒有傷在腿腳,沒有那麼矯情。」
說罷,她嘆了一聲,「你怎麼又來了?」
魏衍之很不喜她這個語氣,不但不歡迎,甚至還有點嫌棄。
他喉間微微發緊:「你別擔心,賜婚一事並未禦發明旨,一切都有回還的餘地。」
盛嬌有些詫異:「擔心?」
「巴臨質子並非良配,父皇這樣做,也隻是想敲打我。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深陷其中,我一定會護著你的。」
字字句句都發自肺腑,極盡真誠。
盛嬌從未懷疑過這男人發誓時的情真意切。
隻可惜,真心這玩意瞬息萬變。
時光也不會為了誰就停下腳步……
她靜靜地凝視著對方,視線描繪著熟悉又陌生的眉眼、輪廓。
「我沒有擔心。」她平淡道,「或許他在你們眼中不是良配,但於我而言,已經很好了。殿下別忘了,我如今也才剛剛脫了賤籍,能配一個世子為正妃,是龍恩浩蕩。」
魏衍之怔在當場。
「我是再嫁之身,又命運多舛,本就難再覓得良人。」她挪開眸光,望著遠處晴朗的月牙兒,「這樁婚事很好,我期盼著能早日結案,能早日返京,能……早點完婚。」
「盛嬌!!」魏衍之急了,「你明知道我沒有忘記你,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
「你沒忘記又如何?」
她冷笑,「你是能再次迎娶我為正妃,還是讓我委曲求全,以側妃——啊不,以侍妾或是婢女的身份先入府再說?」
盛嬌言辭冰冷,伶牙俐齒,寥寥數語就說得魏衍之無言以對。
和離再嫁,況且盛嬌當初離京時早已身陷囹圄,與景王身份有雲泥之別。
就算他如何情深似海,難以忘懷,這正妃之位也不可能落到她身上了……
一時間,他有些不敢去看盛嬌那雙過於明澈澄凈的眼睛。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太子說過的一句話——「九弟妹什麼都好,就是看人看事太過明白通透,太過冰雪聰明也未見得是件好事。」
魏衍之也不由得有些怨盛嬌看得太透徹。
盛嬌往後退了幾步:「如今平川公主也來了淮州,殿下身邊難免會多雙眼睛,還請殿下謹言慎行,莫要給我帶來麻煩。我人微言輕,實在是折騰不起……」
魏衍之收緊掌心,擡眼間一片淩厲:「你且看著,你看著就行,我是不會讓你嫁給那個巴臨質子的。」
「人家是周江王世子。」盛嬌糾正。
「一樣!!世子妃算什麼,我要你做我的正妃!和過去一樣!」
丟下這句憤怒的話,魏衍之拂袖離去。
盛嬌立在原處半晌,在唇齒間略帶嘲弄地呢喃:「……和過去一樣?」
此刻,偏殿內。
暖情香瀰漫,薄幔輕紗層層落下。
馮成康被束縛住手腳,鎖在了當中一張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