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成康,你好大的膽子!!」
平川公主一改往日的慵懶,峨眉橫豎,用鞭子指著他。
他忙不疊跳下馬車,單膝跪在她跟前:「殿下恕罪,請殿下聽我解釋——啊!」
話還沒說完,平川公主就給了他狠狠兩鞭子。
他躲開了第一下,卻沒能躲開第二下。
鞭子的尾鋒從他的耳根脖頸擦過,在下頜到臉頰處留下鮮紅一抹,霎時一片火辣辣的疼。
平川公主勒緊手裡的韁繩,那煩躁不安的棗紅馬圍著馮成康來回踱著步子,她冷冷道:「還不快點給我滾回去!沒有本宮的命令,不準離開你住處半步!」
「殿下!」馮成康驚呆了。
可平川公主哪裡願意再聽他的話,直接讓近侍給盛嬌牽來一匹馬。
平川公主問道:「你的騎術沒落下吧?」
「還行。」
「好,隨我回禦府院,我們慢慢說。」
「遵命,殿下。」
平川公主一揚鞭子,縱身飛逝,頓時奔出去老遠。
盛嬌側目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馮成康,輕輕笑了,一言不發緊跟而上。
望著那一前一後兩個背影越來越遠,馮成康狂躁的心卻不曾安靜。
到底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這樣?
平川公主連聽都不願聽一句,隻顧著救下盛嬌。
救下了人,就把人帶走,甚至還為了盛嬌對自己動手。
一時間,他茫然了。
禦府院內如今住著兩位殿下,皆是皇親血脈,他們竟然不約而同都護著盛嬌,更不要說那偏殿裡的新晉側妃,一樣也是站在盛嬌那邊的。
這女人……到底有什麼好?
值得這些人都護著她?
心底熱乎乎的,有什麼東西湧了上來。
馮成康都有些自問自答了:「她的好,不是很明顯麼……」
幾匹快馬飛馳,很快抵達了禦府院。
進了偏殿大門,左右奴婢忙上前伺候著,尤其呂嬤嬤。
見平川公主歸來,她結結實實鬆了口氣,紅著眼睛替她褪去了外衫鬥篷,又趕緊把她請到屏風後頭,更衣梳洗一番。
盛嬌就等在外面。
今日平川公主歸來,一樣也在她的盤算之中。
那一日得知溫川殿下的噩耗,平川公主根本坐不住。
讓盛嬌一番打點,她就找了個借口,說是出城遊玩,其實是帶了一隊精銳親信,直奔另一個州縣。在那裡,安放著被救上來的、溫川殿下的屍首。
平川公主根本不知道盛嬌是如何做到的,也不想知道。
她滿心滿眼,都是去見姐姐一面。
不親眼看到,她如何能信這一切是真的?疼她護她的溫川姐姐難道就這樣沒了?
不,她不相信!
快馬加鞭,晝夜兼程,一路上她幾乎沒有合眼。
等見到姐姐的屍首時,平川公主徹底崩潰了。
屍身被特殊藥液浸泡過,並未腐爛,但……卻更顯出溫川身上的傷。
那衣衫沾滿了泥漿,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顏色,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好皮肉,甚至緊緊攥在一起的雙手都被衝壓得爛成一團,青絲被扯下大片,幾乎能看見血肉模糊的頭皮……最讓平川無法接受的,是姐姐胸口一大片血染的窟窿,那是被兵器狠狠貫穿過才留下的。
臨別前的溫川雖依依不捨,但卻美貌動人。
她是活生生的!
可再見到,她卻成了榻上的一具早已涼透了的屍體……
死得這樣慘烈,這樣觸目驚心。
閉上眼,平川公主展開雙臂,任由宮人們伺候著。
眼皮微動,回想起來的卻隻有姐姐那張臉,生死交織,不斷重演,疼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耳邊嗡嗡,好一會兒她才聽見呂嬤嬤在說話。
「殿下,殿下……」
平川公主撩起眼皮。
「殿下,盛娘子還在外頭等著,可是要讓她進來說話?」
「請她進來,你備好茶點,讓其餘的人都退出殿室之外。」
「是。」
泛著深紅而沉重的大門被緩緩關上,聽楓還有些不解:「殿下這一去就是好幾日,一路上也沒怎麼休息,為何不好好歇一歇再見那盛娘子?橫豎盛娘子如今隻是良民,殿下想見隨時可以,這般折騰……」
呂嬤嬤給了個警告的眼神。
聽楓立馬不敢開口了。
「這是殿下的意思,我們照做就行。」點墨低聲道,「殿內已經燃了焚香,提神醒腦的,呂嬤嬤也備了安神的茶水,殿下自有主意,難不成還讓殿下聽你的麼?」
聽楓吐了吐舌尖,嘟囔著:「我也隻是擔心殿下……」
殿內,平川公主熬紅了眼睛,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那架勢不像是在吃茶,反倒像是以茶代酒,想醉了心頭之苦。
「殿下已經親眼看過了,很抱歉,我不能親自過去替溫川殿下整理遺容,怕是溫川殿下的模樣不是很好看吧。」盛嬌柔聲道,字字句句都透著誠懇的歉意。
平川公主如何聽不出來。
她閉了閉眼睛:「她的緻命傷應該不是被泥石流掩埋吧,她……被何人所殺?哪一方的人?是東樓國的麼?」
「東樓的人再膽大也不會拿上朝天國和親的公主下手,這要是傳開了,他們還如何鋪墊,如何養精蓄銳?」
「這麼說來……是我們自己人嘍?」
平川公主怒極也痛極,每一個字說出口都疼得她想要發作。
「什麼是自己人?」盛嬌擡眸,直視著她的眼睛,「殿下生於皇家,長在深宮,若以民間的說法,宮中皇後、貴妃、嬪妾們都是自己人,她們所出的皇子公主都是殿下的姊妹兄弟,一樣也是自己人。但殿下心裡清楚,若真拿他們當自己人,怕是殿下根本活不到今天。」
她望向窗外,目光深遠。
「那把高高在上、集中了天下皇權、九五之尊的寶座,底下每一層階梯無一不是堆滿了皚皚白骨。自己人,誰是自己人,殿下可分得清?」
平川公主沉默了。
盛嬌吃了兩口茶,捋著袖口緩緩放下。
「這件事的主導恕我不能與殿下明說,因為說了也無用,殿下若不能見到證據,是不會相信我的。我對殿下隻有一句忠告,那就是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
「溫川殿下之死會帶來怎樣的後果,誰又是最終的得利者,這一點我可改變不了,還請殿下靜觀其變。」
平川公主抖著手,與她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