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送來的書信足有厚厚一沓。
回屋後,盛嬌細數了數,桃香一人就寫了三封,其餘的董娘子一封,另外三個水丫頭一人一封,難怪這樣厚實了。
幾封家書,字字句句都寫滿了日常。
她能清晰地看出桃香字跡的進步,以及字裡行間透出的信心與樂觀。
「……水菱到底長大了,眼下在藏雪堂給唐大夫幫忙,還得了唐大夫好幾次誇獎,有個好姐姐在前面帶頭,下面兩個妹妹也都鉚足了勁。」
「娘子你把梧桐小園帶去京城了麼?也好,駱大家課教得極好,那些孩子們也該出去瞧瞧。」
「我已經練完了賴晨陽教的拳法,還不錯,等有機會打一套給你瞧瞧。」
「這世子來得突然,我寫得過於匆忙了些……娘子,我很想你,今年過年咱們分開了,來日定能再會。」
盛嬌輕聲念著,每一個字都不願錯過。
看完最後一頁,她將那些家書攏在心口處,心滿意足地合上眼。
入京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覺得這樣踏實。
翌日一早,江舟真的來了。
大張旗鼓、名正言順地來了。
先在門口處拜帖,鬧得劉樸一陣手忙腳亂,還得是王炳賢穩得住,暫時出面代理了門房的職責,領著江舟到了盛嬌跟前。
二人是未婚夫妻,互相行了個平禮。
江舟今日是特地裝扮過的,一身深色長袍,上頭是雲祥暗紋,更襯得他肩寬挺拔,身姿利落,格外高大。
這還是盛嬌第一次見到這樣正式的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沒法子,江舟生得不錯。
可以說很不錯。
唇紅齒白,劍眉星目,端的是美玉佳才。
這般人物怕是能引得無數女孩為之心動嚮往。
原以為自幼養在京城,身為質子的他會性格怯懦,沒承想一舉一動皆大方明朗,別說是質子了,就說他是宮中養尊處優的皇子都有人信。
盛嬌很清楚,魏衍之與他比起來,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江舟耳根微紅,心情愉悅。
沒別的,就因為剛剛進門見禮時,盛嬌多看了他幾眼。
各自落座,相談甚歡。
王炳賢與劉樸也都在,大家暢所欲言,聊起京中諸事,皆侃侃而談。
盛嬌聽得多,說得少,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聽江舟說話。
她不得不承認,原先的周江王世子八成韜光養晦,從不在京城眾人面前表露,是以才能藏得這樣深。
他對朝堂時局的把控與看法,竟與她想法如出一轍。
一時聊得快活,竟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不經意間就到了擺午飯的時候,盛嬌便留下江舟,與觀復學堂眾人一同用飯。
「既然女君盛情相邀,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恭敬不如從命。」江舟笑眯眯,拱手道。
盛嬌:……
她倒也沒有盛情相邀……
用飯時,江舟也與那些孩子們打成一片。
說笑討論,從四書五經、駢文應試聊到天文地理,他堪稱博古通今。
盛嬌總算看出來了——江舟今日這一趟,就是為了在她面前展現自己,不得不說,還挺成功的。
一直到下午晌,江舟才告辭離去。
剛出了觀復學堂的大門,卻見魏衍之的車馬停住腳步。
魏衍之冷著臉從馬車裡下來,眼神發冷,宛如毒蛇,直視著笑意盎然的江舟。
他看到盛嬌親自送江舟出來,心頭瞬間燃起熊熊火焰。
江舟在階下又拱手:「進去吧,別送了,這幾日好好歇著,上元佳節那日我再來尋你,到時候咱們一塊兒去街上賞燈猜謎。」
「咱們?」盛嬌微微挑眉。
「對啊,你不想帶上你的那些學生了?京城的上元節可熱鬧了,到時候都沒有宵禁,多的是玩樂的地方!一年也就這麼一回,且讓孩子們多見一見瞧一瞧才是。」
原來他說的咱們是這個意思……
盛嬌明知江舟的本意或許不是這個,卻忍不住彎唇應道:「那就麻煩世子了。」
「不麻煩,說好了,上元節的時候我來接你。」
「好。」
二人親密又鬆快地說完了話,江舟一瞥眼卻見魏衍之在不遠處,面色陰沉,那目光恨不得從他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江舟輕輕一笑:「你想見他麼?」
盛嬌擡眸,搖搖頭:「今日待客已經累了。」
「那我去替你回了他。」
沒等盛嬌拒絕,他不由分說地就讓她關門。
她確實也懶得應付魏衍之,如今在京城,周遭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就說魏衍之自己身邊,有太子的人、也有明貴妃人,她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魏衍之見盛嬌與江舟說了會子話,然後一個眼神都不給自己,乾脆利落地關上大門,顯然是不想待客,氣得七竅生煙。
江舟闊步到了他跟前:「見過景王殿下,景王殿下也是來拜訪觀復學堂的麼?」
「與你無關。」魏衍之冷冷道。
「觀復學堂裡的先生與學生們今日累了,不再待客,若景王殿下有心,不如明日再來。」江舟笑眯眯,似乎半點不為對方的冷淡而在意。
「本王竟不知,世子什麼時候也成觀復學堂的人了?」
「我的未婚妻在觀復學堂內授課,我怎麼也算是半個觀復學堂的人吧。」江舟彎起眉眼,「今兒是大年初一,殿下切勿動怒,新的一年若是連頭都開不好,怕是接下來一整年殿下都要生氣。」
聽到未婚妻三個字,魏衍之胸口都快炸了。
他逼近一步:「別以為你和她真能成婚!」
「陛下賜婚,自然是真的,到時候還請大舅兄一定要來吃杯喜酒。」江舟拱手,一派斯文儒雅,翩翩如玉。
魏衍之:……
先是未婚妻,後是大舅兄。
無論哪一個稱呼都足以令他吐血。
眼前的江舟還在笑:「殿下請吧,堵在人家學堂門口多不成樣子?我剛好與殿下順路,就替她送殿下一程。」
魏衍之負手而立,藏在袖中的大掌緊握成拳。
如果目光也能殺人,這會子江舟早就被戳得渾身都是血窟窿。
觀復學堂內,星女來傳話:「娘子,景王殿下已經離開了。」
盛嬌鬆了口氣:「那就好。」
大年節的,她實在是不想去看魏衍之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