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人才不好麼?你瞧瞧如今京中情形,朝野之上都是太子的人,其中自然有那真才實學的,可大多數都是會哄太子開心,替太子站台的人,真正為國為民的又有幾個?」
曹櫻菀一針見血,「都說朝堂是男兒的地盤,咱們女子不該置喙,可你瞧瞧……若來日真是太子登基,還不知會是個什麼光景!」
平川公主沉默半晌:「反正我這兒是不會輸給你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激起了曹櫻菀的鬥志。
「好好,殿下可別隻顧著撂狠話,等開年後第一次考核咱們再看。」
臘月二十九,京內年味更盛。
街上設攤買賣的小販都顯得有些心浮氣躁,巴不得快些賣光貨物,好回去籌備年貨。
除夕還未到,卻發生了一件熱鬧事。
劉樸從街上回來道:「女君,那早點鋪子叫人掀了。」
「是金掌櫃家?」盛嬌撩起眼眸。
「對,幾個人高馬大、小廝模樣的男人過去鬧事,說他們家金掌櫃勾搭他們老爺,是府上奶奶氣不過,便讓人給金掌櫃一個教訓。」
劉樸邊說邊頻頻搖頭,「瞧著那金掌櫃勤快利落的一個人,怎會如此?」
「金掌櫃平日裡素愛與男子調笑,說不定……」王炳賢有些猶豫不決。
金小俏的行徑,左右街坊都是看在眼裡的。
與男人打情罵俏那是手到擒來,自然而然地流露。
多少被那些個婦人所不齒。
是以,今日早點鋪子被人找麻煩,附近鄰居都在暗中看笑話。
盛嬌打斷了王炳賢的話:「眼見為實,事關女子清白,切不可妄言。」
王炳賢立馬意識到自己失言,耳根滾燙,連連賠禮:「女君說的是,是我……一時大意了。」
「世人偏見有時候就像無情的刀刃,他們看過了笑過了說過了,就各自回家過自己的,至於那個處在風口浪尖的人,要承受怎樣的壓力與痛苦,外人不關心,也懶得過問。」盛嬌搖搖頭,「咱們不知情就不要亂說,即便知情,也該留有餘地,莫要逼人太甚。」
「說起來,這世上又有幾人絕對乾淨呢?非黑即白,連書裡都不存在,更不要說這茫茫人世間了。」
「是……」王炳賢羞得滿臉通紅。
「明兒年三十了,過了正午怕是街上就沒多少店家開門,咱們還是要趕早,有些缺什麼或是想買的,明兒一早就去辦。」
盛嬌話鋒一轉,言辭間多了幾分輕快,「然後咱們學堂上下一齊動手做年夜飯,如何?」
劉樸快活不已,笑得嘴角都合不攏:「全聽女君的!」
翌日一早,盛嬌便領著星女出門了。
她給女學裡的孩子們備了年禮,還打算買些糕餅果子等物。
順道拐去了早點鋪子,卻見大門緊閉。
盛嬌上前敲門,隔了一會兒才聽裡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緊接著吱呀一聲門開了,裡頭探出半張臉來,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生得與金小俏有五六分相似。
「你是金掌櫃的弟弟吧?」盛嬌柔和道,「我是觀復學堂的女學先生,你們家還有糖油果子賣麼?」
金小樂遲疑片刻,又見眼前的女子笑得溫柔親切,一雙盈盈如水的秋瞳明澈透底,且身邊隻跟了一個侍女。
他到底還是將門打開得更大一些:「進來吧,動作快一些……」
盛嬌與星女走了進去。
金小樂打開一隻竹編的簍子:「這些都是今早剛做的,就這麼多了。」
盛嬌上前看了看,隻見那糖油果子炸得金黃甜香,雖擱置到涼透,仍瞧得人食指大動。
「我全要了。」
「……好。」金小樂錯愕片刻,忙去尋了油紙,將這些一包一包地裝好。
「你姐姐呢?」盛嬌問。
金小樂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背對著盛嬌,盛嬌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我姐她……有些不舒服,還沒起身。」少年的聲音悶悶的。
「那你們年後什麼時候開門?我要跟你姐姐確定一下年後送早飯的具體日子。」
金小樂不吭聲了。
因為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屋子裡沉默著。
有種壓抑的悲愴在無聲的蔓延。
突然,通往後頭廂房的門簾子被人刷的一下掀開,金小俏快步而入。
她接過弟弟手裡的活計,三下五除二就包了一份,緊接著手不停地又去包下一份,口中還吩咐弟弟:「你去裝些杏仁糖過來,大年節的,送給女先生做禮,教過你很多次了,怎麼還總忘?」
盛嬌一眼瞧見金小俏的臉上還有傷。
下巴處青了一塊,眼睛都是腫的。
她卻鎮定如斯,將包好的糖油果子用小竹簍裝好了,又往裡頭放了好幾包杏仁糖或是花生糖等小零嘴。
「多謝盛娘子照顧我家生意,店小沒什麼可送的,一點子零嘴供盛娘子消磨。」金小俏禮貌道。
盛嬌付了錢,問:「你臉上的傷,可要我幫你治療?」
「不必了。」金小俏僵硬道,「過段時候就會好的,何必浪費那葯錢。」
「不要你錢。」盛嬌凝視著那些青腫的傷處,「都快過年了,你也不想頂著這張臉進出吧?咱們女人家的誰不愛嬌?就算不塗脂抹粉的,也該收拾得乾淨利落,不然看著你這張臉你弟弟總是擔憂,怕是這個年都過不好了。」
金小樂忙去看姐姐,滿眼期待。
金小俏遲疑片刻,到底還是點頭了。
後頭廂房內,盛嬌拿著藥包替她敷著傷處。
「盛娘子今日……是特地來看我笑話的麼?」金小俏垂下眼瞼,突然冒了一句。
「是特地來,但並不是來看你笑話的。」
盛嬌一邊說一邊細細抹了藥膏。
藥膏一上去,清涼的感覺頓時消弭了疼痛。
金小俏苦笑:「附近誰不知道我是個勾搭旁人丈夫的壞女人,不知檢點,不知羞恥,還拋頭露面地做什麼生意……你與我走得近,他們也會說你不好的。」
「那就更不用怕了。」
盛嬌將藥膏擺在桌上,「我從前聽到的,比這更要難聽百倍,我還不是好端端地活到今天了。」
金小俏愕然,擡眼卻觸到了對方似笑非笑的眸子。
「你要是信我,不如跟我說說你和馮天護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