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嬌唇邊的弧度加深了,從曹櫻菀手裡又取走了那一方紙折的手令,輕輕捏緊了,很快便揉成了一團。
這幾日她忙得幾乎不著家。
與曹櫻菀匆匆用了飯後,便打道回府。
惹得曹櫻菀都有些不開心:「你待你家那幾個小妹妹比我都好。」
「她們在我最難的時候不離不棄,我自然要對她們好。」盛嬌回答得理直氣壯。
曹櫻菀無言以對,將用油紙打包好的幾樣糕餅點心塞過去,口中嘟囔著:「是是是,知道你們情比金堅。」
「……你這亂用詞的毛病還是改不掉。」盛嬌無語。
回到住處,桃香立馬迎上前。
先細細幾眼瞧了自家娘子,又低頭看了看她渾身上下,確定沒有什麼不對或是受傷,她才鬆了口氣,闆著臉道:「熱水已經備好了,從午後那三個丫頭就在等你回來。」
這話說得巧妙。
又見桃香臉色緊繃,卻雙頰微紅,她如何不知這丫頭是又羞惱了,情不自禁地起了幾分玩笑之意。
盛嬌湊近:「隻有她們在等,難道我們頂頂好的桃香姑娘沒在等我麼?」
桃香急了:「誰說的,我一直在等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立馬反應過來。
瞧見自家娘子眸光中閃動的戲謔,她咬著牙:「好呀,娘子如今也拿我玩笑了!還不快點回房去!你瞧我以後還理你不理!」
一旁早就守著的水蕙探出半張臉,嘻嘻笑著:「沒事兒,桃香姐姐不理你,我理你!我和我們家娘子天下第一最最好。」
桃香擡手就要去掐水蕙的臉蛋,口中氣道:「有你什麼事,給娘子備的薑絲粥還熱著沒有,你不去看著爐子,倒出來閑逛!」
見這兩人嘻嘻哈哈,鬧在一處,盛嬌眉眼也染上了幾分人間煙火氣,輕輕彎起,好不愜意。
在凈房裡好好泡了一會子,盛嬌出浴更衣。
與幾個丫頭坐在一處,眼前是燈火搖曳,窗外是星光零碎。
她捧著粥碗小口小口地吃著,聽著幾人嘰嘰喳喳,說著這幾日家裡的事情。
所謂恬淡度日,安寧久遠,大約就是這樣的生活吧。
這一夜,盛嬌睡得極好。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門外就有人拚命敲門。
「盛娘子!盛娘子!!」急促又壓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矛盾,藏不住這人的焦急。
桃香忙開了門,外頭是一張陌生的臉。
見狀,利海牛吉護在了桃香左右,也一樣警惕地盯著外頭的婆子。
那婆子擦了一把汗,氣喘籲籲:「敢問盛娘子起來了麼?」
「你是……」
「我是陳家的管事,你叫我一聲萬媽媽就好,我們二太太病了,老太太尋不到靠譜的大夫,就隻能求到娘子處。這一大清早的叨擾了,但請娘子寬容則個,快隨我過府一趟。」
萬媽媽邊說邊讓身邊的小丫鬟送上了一屜銀錢。
桃香掀起一瞧,心口忍不住熱了熱。
那可是一枚接一枚的銀錠子呀!
粗略看了,少說一枚也有十兩,那排得齊整,差不多有二百兩之多。
「你等等,我們娘子還未起身。」桃香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了,並未被打動,隻管讓這婆子等著,自己轉身去傳話。
盛嬌已經醒了,聽了桃香的話,她正在梳頭的動作頓了頓:「萬媽媽?」
「是,她是這麼說的。」
桃香微微皺眉,「我也覺著奇怪,那陳老太太身邊最得用的不是一個叫紅嬤嬤的老婆子麼?」
「陳家家大業大,老太太身邊有幾個得用的下人有什麼奇怪的。」盛嬌想明白過來似的,溫溫一笑。
如今陳二太太早已將身邊的心腹打發乾凈,留下的都是婆母安排的人。
就連雲芳都嫁人了,冒出一兩個生面孔,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見盛嬌不慌不忙,桃香也穩了不少:「娘子是不想去?」
「不是不想去,而是輪不到我去。」盛嬌放下梳子回眸,「你去告訴那位萬媽媽,我如今也在藏雪堂做義診,尚且是學生,沒這能耐救命。讓她去藏雪堂請唐大夫吧!」
桃香領命,立馬退出房內。
沒成想,那萬媽媽竟不依不饒,非要見盛嬌。
字字句句說得痛心疾首,火急火燎,好像隻有見到盛嬌才能救那陳二太太的一條命。
桃香也不是尋常人,跟在盛嬌身邊什麼樣的病人沒見過。
她冷笑:「萬媽媽當真是好脾性,家裡的主子都急著救命了,你還能在這兒跟我閑扯。沒聽懂我家娘子的意思麼,她不擅救命的醫術,讓你去請唐大夫!別到時候耽誤了人命,你們又尋死覓活地拿我們做戲!」
說著,她讓牛吉利海兩個把門關上。
說時遲那時快,萬媽媽強行將一隻胳膊擠了進來,瞬間發出一聲慘叫,那胳膊被門夾住,疼得萬媽媽面色發白,額頭一片冷汗。
都這般了,還是不肯放手。
牛吉利海兩個門房小廝也被嚇得不輕。
桃香沉下臉:「好好好,這是打定主意要在咱們家裡鬧了,我這就隨你去官府一趟,我倒要看看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沒有!別人治不了的病,偏強扭著別人給你家看!」
「好姑娘……」萬媽媽忍著疼,「你就別為難我這個做下人的了,一樣都是給人家家裡為奴為婢的,你何必這般心狠?我也是聽了我們家老太太的意思,這、這是咱們二太太點明要的你家娘子啊!並非是老奴做戲!」
桃香還未開口,董娘子聽到動靜也趕來了。
聽了這話,董娘子冷嘲道:「你才為奴,你全家都是奴婢,怎麼說話的,我們桃香姑娘清清白白好人家的閨女,你不清楚張口就胡咧咧的,再不走當心我打你!」
夏婆子比董娘子來得更麻利,操起一根扁擔就打了過去。
萬媽媽猝不及防,下意識地把胳膊縮了回去。
咚的一聲,扁擔砸在了門闆上。
牛吉反身,用胳膊狠狠一推,大門重新關上。
桃香拍拍手:「你們倆守著,誰來都不許開門!」
任憑萬媽媽在外頭如何哭鬧,這大門就是紋絲不動,緊閉如常。
沒法子,萬媽媽隻好折返。
這會子,陳家內院的廂房內,陳二太太跪在地上,原本漂亮的臉蛋慘不忍睹,雙頰高高腫脹著,上頭還隱隱透著帶指印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