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護深深凝視著弟弟:「你向來高傲,如今也大了,不願聽我說這些也很正常,我隻提醒你一點,樹大招風,即便如今你春風得意,也要記得謹慎小心。」
「我知道。」馮成康深吸一口氣。
「你既然知道,為何與太子結盟?」
「哥——」馮成康驚愕地擡眼,「你怎麼……」
「父親倒向太子一派,那我管不著,也管不了。」馮天護說話向來直白,全然不顧馮釗就在當場,張口就來,「但你我兄弟,絕不可在還沒正式入朝堂之前就參與黨派站隊。」
「如今新舊兩黨在朝堂之上爭論不休,越是風口浪尖,越是要小心謹慎。」馮天護字字句句都說到了點子上,「你我要做的,就是忠君。不管外人怎麼看,你這把刀一定要握在陛下的手裡,這樣方能保我們全家安穩榮華。」
「太子殿下是未來儲君,日後登基一樣要效忠啊。」馮成康不理解。
「那就等他登基稱帝的時候再獻上你的忠心也不晚。」
「大哥,你為什麼總是這樣迂腐?!」
「這不是迂腐,這是在保你的命。」
馮天護看向馮釗,語氣越發冰冷:「父親,平日裡您與東宮來往密切,做兒子的管不到,但如今京內要變天了,您還是收斂著些。明日早朝,您便主動替二弟請辭,就說他年輕氣盛,尚未有能力擔此要職。」
「哥!!」馮成康急了。
到手的官職還未焐熱就要拱手讓人,他怎麼可能答應!
「你隻要辭官,太子就不能拿你怎麼樣,你也不必與太子撕破臉,來日若他登基為帝,一樣可以沒有嫌隙地待你。理由我已經替你想好了,我們馮家痛失兩個兒女,父親母親痛心,尤其是母親,悲痛欲絕,身為子女當陪伴在側方不失孝道。」
馮天護是早就有了決斷,這些話說得不假思索。
「頂多兩年,你便能重回朝堂。」
「兩年?你知不知道我能返京再度升格有多難?為何要讓我等兩年?那你自己為什麼不辭?」
「也行。」馮天護點點頭,「若你能說動陛下,將我目前的位置交給你,我樂意請辭歸家。」
馮天護答得太順口了,一時間讓馮成康不知所措,愣在當場。
馮釗想起了什麼,臉色突變,忙上前勸住了兄弟倆。
「好了,你們倆是同胞手足,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這有什麼好吵的?」馮釗又轉向長子,「這事兒是為父考慮欠妥,你的擔心不無道理,隻是你弟弟如今凱旋,就讓他即刻請辭,未免太過。不如……緩一緩,等到了明年開春再議,到時候太子殿下也有了旁的事情要操持,就不一定會關注到你弟弟了。」
馮天護眉心緊了緊,似乎有話要說。
然而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隨你們。」他丟下這三個字,徑直離去。
走得那樣快,如來時一樣,連口茶水都沒吃,連一個笑臉都沒給馮釗。
馮釗一直目送著他,直到背影徹底消失。
輕輕一聲長嘆,說不盡的惆悵黯然。
等到大哥走遠了,馮成康才怒道:「爹,您瞧瞧他這樣!一年到頭不回家,難得回來了,就是這副樣子,好像咱們都欠他似的!要他請辭,他答應得這樣快,誰知是不是敷衍我!」
馮天護所擔任的,是陛下身邊的禦前侍衛,而且還是一等侍衛,官同正三品。
陛下對他信賴有加,十分倚重。
如果可以,馮成康當然願意代替兄長坐上這個高位。
「閉嘴,你少說兩句!淮州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清楚!你還想要你大哥的位置?真有這個本事,也不必由我替你操心了!」馮釗重重一聲呵斥。
馮成康這下安穩了。
父子二人沉默片刻,他又忍不住問:「那……咱們家失蹤的暗衛一事,您跟大哥說了麼?」
這話一出,馮釗面色發白:「……什麼暗衛?沒有暗衛!!我們馮家從未豢養什麼暗衛!你給我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
馮成康被嚇了一跳,忙不疊地點頭。
時光還早,午後的光景,大街上來來往往有不少百姓。
或叫賣或閑逛或置辦,倒也顯得熙熙攘攘。
穿過一條長長的街道,外頭便接另一條橫貫東西的主街,這兒反而沒有剛剛那一片熱鬧。
馮天護就停在了這裡,視線望向不遠處的一個小店鋪。
那是個早點鋪子,這會兒早就沒什麼人了。
擺在外頭的桌椅收拾得乾乾淨淨,隻有零星的兩三個客人正在吃東西。
一陣清脆如鈴的笑聲從裡屋傳來,緊接著金小俏玲瓏的身影快步走出,她袖口捲起,手裡還拿著一塊抹布,一邊收了客人的銀錢,一邊眯起眼眸與之調笑。
整個人輕快又不顯得輕浮,她容貌雖說不上秀麗,可一顰一笑間氤氳而生的生動卻比那秀氣漂亮更能惹人心動。
馮天護不由自主地頓住了呼吸,目光慢慢纏綿開來。
像是漫天霜雪,一片一凝都落在她的身上。
也就輕輕落了一下,瞬間又化成了雪水,悄無聲息。
連看,都要這樣小心翼翼……
金小俏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地看向某一處巷口。
那裡與尋常沒有兩樣,她一甩手裡的巾子,笑盈盈地又進裡頭去了。
馮天護呆立了許久,直到時辰差不多了,他才沿著來時的路折返。
他剛走沒多久,盛嬌就領著星女來了。
「金掌櫃。」盛嬌禮貌道,「我有個生意想與金掌櫃談一談,不知掌櫃可有空閑?」
金小俏笑道:「這位娘子當真斯文,什麼掌櫃不掌櫃的,今兒娘子是我金小俏的財神爺,我歡迎還來不及呢,快,裡面請。」
說罷,她又張羅小廝上了一壺茶來。
進了裡面,便是一塊不大不小的天井,圍繞天井而建的,是一道長廊,隔著長廊而配的,便是三間廂房,另有廚房、柴房各一間,緊湊又齊整。
金小俏與盛嬌對面而坐,爽朗道:「不知娘子怎麼稱呼?尋我又想做什麼生意?」
「我姓盛,來找金掌櫃是為了給我那學堂的學生們安排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