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著那抹纖細的身影帶著血腥殺戮,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方才,她回眸的一眼是那樣清靈乾淨。
好像從未改變。
偏偏那一份乾淨裡,再無溫情脈脈。
有的,隻是冰冷森然的寒意。
盛嬌走在街邊,刻意避開了月光,一場對峙過後,她早已失去了氣力,從崔家走回自己的宅院還有很遠的路程,就這樣一步步往前,雖緩慢但堅定。
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來不及回眸,一陣風揚起,送來了曹櫻菀。
「你、你……」騎在棗紅馬上的女子急切又擔憂,望著盛嬌滿身是血,一時間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利落地翻身下馬,曹櫻菀欺身向前:「你哪兒受傷了?」
盛嬌愣了一下,終於笑了出來。
「沒有。」她像個孩子似的窘促,似乎不想被好友看見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這不是我的血……」
曹櫻菀鬆了口氣,很快又反應過來:「你把馮華珍弄傷了?不對——你該不會宰了她吧?」
月色下,盛嬌微微瞪大了眼眸。
不得不說,在這世上若說有誰真能與她心意相通,大約隻有曹櫻菀了。
她扯了扯嘴角:「你猜對了,就在剛剛我殺了她。」
大半夜的街頭,聽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說自己殺了人,換任何一人都會被驚到語無倫次。
可曹櫻菀也就錯愕了片刻,從齒縫裡硬邦邦地擠出幾個字:「殺得好。」
沒等盛嬌開口,她又道,「你趕緊上馬來,我送你回去,你這個樣子被其他人瞧見了又多生事端。」
「可是我衣裳髒了……」
「廢什麼話?難不成你要這樣自己走回去嗎?!」
曹櫻菀展開掌心,伸向她,「快點的!你這樣一直走回去,天亮了還不一定能走到,你想嚇死無辜的老百姓,還是想給那沈大人一個抓你的由頭?」
「盛嬌,你什麼時候這麼婆婆媽媽了?」
聞言,她握住了曹櫻菀,一個借力,穩穩地落在了對方的身後。
「抱緊我,別從馬上掉下去。」
盛嬌無聲笑了:「怎麼可能,當初在京都我的騎術可不比你差。」
「少來!明明我才是第一!」
策馬揚鞭,在這夜深無人的街道上。
揚起的涼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仿若吹散了她滿身血腥。
她閉了閉眼睛,壓下了洶湧而來的淚意。
不哭,不哭……
盛嬌還是低估了桃香這丫頭對自己的在意程度。
原以為這麼晚了,這丫頭多半會睡著,沒想到她卻提著一盞油燈一直等著。
見到盛嬌渾身是血,桃香先是一愣,隨後壓低聲音道:「快點換下來,我去給你備熱水。」
說罷,她滿臉嚴肅,快步離去。
待盛嬌進屋,換下衣衫,凈房裡已經備好了一個大澡桶。
將自己泡在熱水中,洗去了這兩日的疲憊不堪,她將自己整個都埋在了水下。
收拾了好一會兒出來,發現曹櫻菀居然還沒走。
「你怎麼還在這裡?」盛嬌詫異,「後日就是你大婚了,你這樣亂跑,你身邊的嬤嬤該急壞了。」
曹櫻菀不慌不忙放下茶盞:「你好意思說我?說說吧……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沖著馮華珍來的?」
盛嬌正在擦頭髮的手頓了頓,垂下眼瞼:「如果我說不是,你信麼?」
禦府院,正殿。
魏衍之看著一張張收集來的信息,手腳冰涼,掌心泛起了濕潤。
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字,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好,好!真是好樣的!
這一出完全就是盛嬌自導自演的好戲。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貴人想讓盛嬌再嫁這回事,那張送去沈正業手裡的紙簽,就是盛嬌一手偽造。
她以身入局,下了好大的一盤棋。
禍水東引,恐怕馮華珍咽氣之前都不會想到,這禍水就是盛嬌放出來的。
她自宮中長大,又身為正妃數年,對魏衍之了如指掌,更了解馮華珍的性子。
一張輕飄飄的紙簽子,就能耍得他們團團轉。
根本沒人想到,區區一個暗芳娘子,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沈正業跪在下頭,戰戰兢兢地不敢擡眼。
他是半夜被人從被窩裡叫走的。
書房也叫人搜了一通,連人帶東西一齊押到了景王的跟前。
原本,他還想著借著景王殿下大婚,自己作為淮州城的父母官怎麼說也能沾光進來這禦府院內宴飲一番。
哪想到,他進是進來了。
而且還比大婚之日提前了好些。
結果,卻是這樣的光景。
那位殿下就坐在上首,燈光從他兩側照著,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五官,隻有身上的五趾蟒袍泛著淡淡的光彩,看得沈正業不寒而慄,忙又低下頭去,將身子匍匐得更深了。
魏衍之這會兒才明白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
闔眼,他輕輕嘲弄地扯了扯嘴角:「沈大人,我竟不知你平日裡是這般關切我的私事。」
「微臣不敢。」沈正業戰戰兢兢,「還請殿下明示。」
「明示?你做官也不是一兩日了,難道還用我來教你?我以為,之前我表達得很明確了,那盛娘子是我的人,沒有我發話,誰準你動的?」
最後一句,冰冷警告,殺意森然。
沈正業冷汗津津,心已經提到了嗓子口。
一瞬間,他卻不知如何解釋。
要說是馮側妃的示意嗎?
可馮側妃再如何風光,也不可能越得過景王殿下啊……
這事兒辦的,居然叫正主察覺了!
沈正業悔不當初,忙整理了一番說辭,道:「殿下誤會了!微臣不知那不是殿下的意思啊……微臣還以為是殿下怕那盛娘子妨礙您大婚,這才緊趕慢趕地把她給解決了。後來、後來……您發話了,微臣也就沒有任何動作了。」
「沒有任何動作?」魏衍之冷笑,「那為何你的夫人還給崔家示意?張家那頭沒戲了,就想著她推給崔家嗎?」
沒等沈正業繼續開口,他又冷冷道,「還是你覺著,你能借著側妃這條路,攀上馮家?」
這話如同一個炸雷,轟得沈正業兩眼發花,幾乎穩不住身子。
「殿、殿下……」他徹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