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數語,她說得格外艱難。
仿若每一個字都帶著尖銳的刺,劃破了喉嚨與舌尖,才勉強吐了出來。
「姐姐離府多年,咱們王爺其實從未忘記過你,這些年……每每到了姐姐生辰之日,王爺都會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見。還有姐姐入府那一天,姐姐離開的那一天,王爺總會心情低落。」
「姐姐曾經住過的屋子,王爺吩咐了,每日都讓下人收拾乾淨,一如姐姐當年還在時一樣,當真一分一毫都沒動過!」
她緩緩說著,如數家珍。
也隻有馮華珍自己清楚,這一條條一件件說起來,等於是拿刀在剖自己的心,每一下都疼得她要命。
漸漸地,眼眶紅了,滿是淚水。
她直直地盯著眼前的女子:「姐姐,你當真半點不曾動容?他可是景王殿下——」
「那又如何?」盛嬌嘲弄地笑笑,打斷了她的話,「他是景王,我當年也不曾負他,難道僅僅因為他是景王,所以我就要卑躬屈膝,一昧討好?」
「這話不能這樣說,姐姐畢竟曾是王爺的正妃,是王爺的……妻子。」馮華珍頗為不甘。
「我知道你接下來要說什麼,無非是做女人的要以夫為綱,丈夫就是我們女人的天,是我們女人的命。」盛嬌勾起嘴角,緩緩落座,擡手拿起一隻茶杯,又慢慢地瀉了一杯清茶。
「可男人被捧得這麼高,他作為丈夫又做了什麼呢?」她淺酌一口,冷笑連連,「他並未能保護自己的妻子,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也配說是個男人?」
「你——」馮華珍震驚無比。
盛嬌瞥了她一眼:「你方才說,我住過的地方至今都和從前一樣……那好,我也給你一句準話,若是魏衍之能將我的囡囡還給我,即便他要我立時三刻入府為側妃,我也絕無二話。」
「我的女兒不在,那些個死物保持原樣,有什麼意思?」她說著,笑容放大了,「馮華珍,你自己喜歡討好魏衍之,就不要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
「大膽!!」馮華珍氣急敗壞,「我給你台階你不下,反而說了這些以下犯上的話!當心我告訴王爺,治你的罪!!」
「好呀,你現在就去,最好將我方才說的,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告訴魏衍之,這就是我的心裡話。」
盛嬌擡起皓白的腕骨,又將茶盞送到唇邊,眼波流轉間一片雪色清麗。
馮華珍終於從一片震怒中清醒過來。
她今天出來都是偷偷的。
更不要說來見盛嬌了。
旁人不知曉,但馮華珍自己很清楚,魏衍之從未放下過盛嬌,一日都沒有!
真要這麼說了,頭一個倒黴的人必定是她。
當年,小郡主的死就和她脫不了關係。
哪怕她後來使出渾身解數,找了好幾個替死鬼,也未能徹底打消魏衍之對她的疑心。
是了,沒錯。
是她故意的。
王府裡的女人爭寵不會比皇宮裡的少多少,一樣都是追求榮華富貴,求殿下垂憐疼愛,憑什麼盛嬌要獨佔一份?
是盛嬌的女兒命不好!!
才拖了幾個時辰就扛不住了。
這也能怪她?
馮華珍的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深深淺淺,一張俏臉一忽兒白一忽兒紅,就是說不出一句話。
盛嬌也不著急,喝完了一杯茶,輕笑道:「時辰不早了,馮側妃還是早些回去安歇吧。從我這兒到臨江別苑還有段路呢,即便走官道抄近路,你要想在天亮之前趕到也不是很容易,別耽擱了。」
這話仿若給馮華珍提了個醒,她咚的一下跪了下來。
盛嬌的笑容凝固在唇邊。
隻見馮華珍給她深深磕了三下:「姐姐,是我不好……我當初不該恃寵而驕,反害了小郡主一條命,隻要姐姐願意跟我回去,就是要我這條命給小郡主賠了,我也樂意。」
「到時候,我定然處處都以姐姐為尊,再不會像從前那樣驕縱任性,也絕不會跟姐姐爭奪王爺的寵愛!」
清脆的一聲響打斷了馮華珍的話。
原來是盛嬌放下茶盞的聲音。
她冰冷的目光凝視著馮華珍,緩緩伸出手擡起了對方的下頜。
馮華珍被迫與她的視線對上。
盛嬌:「你這話當真?」
「當真。」
「好。」盛嬌緩緩從袖兜裡拿出一包藥粉,「這裡頭是劇毒的葯,隻消一點點,你就能即刻歸西。」
馮華珍瞳孔一震,渾身上下難以克制地顫抖起來。
「我這個人向來很好說話,也跟你們這些兩面三刀的不一樣,隻要你應了,服毒自盡,我一定遂了你的心意,坐著你的馬車去禦府院,乖乖給魏衍之當這個側妃。」
盛嬌眸光流轉,笑容輕柔,「你放心,我定然會將你今日之舉一五一十告知魏衍之,讓他多少也替你心疼幾分,念著你的好。」
「你的暗衛應該也在外頭,叫他們都聽著好了,權當做個見證。」
馮華珍這會子在看不出來這女人是認真的,那就太蠢了。
「來,張口。」
盛嬌纖纖素手稍稍一用力,馮華珍隻覺得下頜處一片酸疼,竟然不受控制地張開了嘴。
眼前的藥粉就被一張薄薄的紙托著,盛嬌那纖細的指尖越來越近,下一刻就能將這些全都倒進馮華珍的嘴裡。
瞬間,馮華珍心頭一緊,下意識地猛地推開,尖叫著躲到了一旁。
藥粉灑了滿地。
她身邊的暗衛也沖了進來,將馮華珍團團護在身後。
盛嬌嗤笑兩聲,眯起的桃花眼清澈冰冷,笑得卻格外妖嬈濃魅。
她看向驚魂未定的女人:「你瞧瞧,我方才說什麼來著,看樣子不光是兩面三刀,也有裝模作樣,說到做不到。也是了,馮側妃又不是君子,當然可以出爾反爾。」
「你、你……」
馮華珍又羞又憤,根本說不出話來。
「還請馮側妃帶著你的人走吧,別在我這裡多耽擱了,天色已晚,我也不想看你演這一出蹩腳的戲。」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馮華珍哪裡還敢繼續留下,慌忙奪門而出。
身後,仿若還能聽見那女人輕快譏諷的笑聲,害得她差點腳下不穩,從樓梯上摔下去。
回到馬車裡,寶心見她驚魂未定,忙問道:「娘娘,出什麼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