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衍之眸光流轉,冷冷睨了一眼。
賴晨陽立馬明白,垂下眼:「是,屬下這就去辦。」
「這兩日不要進王妃的宅院太久,你們在附近護著就行,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不論何時,立刻來報我。」
「是。」
此刻,屋內。
盛嬌已經燃燒了最後一張黃紙。
她用乾淨的棉布帕子將靈牌仔仔細細地擦乾淨,又抱著自言自語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這才依依不捨地將靈牌放了回去。
匣子裡,是她貼身用的東西。
囡囡曾經最喜歡了,說上面有娘親的香味。
這一次放進去的,除了靈牌之外,還有那些小玩具,以及桃香親手縫製的小褂子。
她一件一件放好,手又溫柔地撫摸過靈牌上的每一個字,就像是在撫摸女兒那可愛的笑臉。
最後,她才蓋上了匣子,將其放回原處。
痛失愛女的這道傷疤,無論何時再回頭看,都新鮮如初。
它好像就忘記了如何癒合。
平日裡不去刻意想起,也不會過分難過傷心。
可隻要重新拾起那段回憶,盛嬌的心總會痛得萬念俱灰。
走到窗前望著外頭灰濛濛的天,綿綿細雨又一次落了下來。
「囡囡,希望你這所謂的爹爹這回能派上點用場吧,娘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她口中輕聲呢喃著。
又安靜了一會兒,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緊接著,桃香的聲音傳來:「娘子,我送熱水來了。」
「進來吧。」
門推開的瞬間,盛嬌已經收斂起所有泛濫成災的失控。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雙眸通紅微腫之外,看不出其他端倪。
桃香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遍,暗暗鬆了口氣。
「娘子洗把臉,廚房裡頭剛做了你愛吃的牛乳酥呢,熱騰騰地剛出爐。」
「好。」盛嬌洗臉凈手,笑問,「哪裡來的牛乳了?」
「還是水菱那丫頭眼刁,今兒早上出門買菜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人家剛從莊子上過來的牛車,這可是一早剛下來的牛乳呢,她們買了一大盆,董娘子說這可是個好東西,又新鮮又滋補的,便做了那些牛乳酥、奶糕子什麼的。」
「還真別說,她手可真巧。」
盛嬌:「她可以動手做這些事了?」
「哪能呢。」桃香一邊說一邊拿來了妝屜,「我又不是不曉得娘子的意思,隻管叫董娘子在一旁做了個指點江山的將軍,我這個小兵小將啊幫忙代打罷了。」
「你還說董娘子手巧,我瞧著你也不賴。」盛嬌莞爾,對著鏡子又抹了點滋潤的膏子在臉上。
桃香接過梳子,麻利地替她攏了攏髮髻,又用了幾個戴珠花的夾子固定住。
盛嬌瞧了,明白她的意思,便也不阻止。
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子話,二人才去了院外。
今日清明,淮州城裡很多人家都要出門掃墓祭拜。
梧桐小園那邊,盛嬌也做了安排。
由原先安排好照看的管事以及駱大家領著,讓這些孩子們也去祭拜了父母先人。
這一整日忙活下來,怕是到晚才有個消停。
曹櫻菀便是傍晚時分讓人傳話過來,說她在登瀛樓等盛嬌。
雨蒙蒙,風輕輕。
吹得馬車的簾子一上一下地擺動著。
那濕潤了的空氣混合著青草與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
盛嬌靠在馬車裡,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地方。
曹櫻菀今日依舊做男裝打扮,卻比平常素凈了不少,見了盛嬌,她有些歉意:「本不想今日叫你出來的,隻是上回你讓我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我怕壞了你的計劃,還是早點告知你的好。」
「無妨,你說。」
「我按照你說的去找了那個孫元譜,說來也怪,沈正業入獄之後什麼都交代了,就偏偏不願認謀害孫元譜一事,還有……沈正業的妻子劉氏隻說是給那孫元譜下了毒藥,可是毒發之後,他們就草草給那人下葬了。」
曹櫻菀說著,頓了頓,「我去他們所說的地方,命人挖了那片亂葬崗,你猜怎麼著,怎麼都找不著孫元譜的屍身。」
聽到這兒,盛嬌眸光微微一閃。
「說起來,這孫元譜也不過是個讀書人,家境貧寒,再普通不過,沈正業也說了,當初就是看中孫元譜的一筆好字,才叫他進來衙門裡做個文筆閑差的。」
曹櫻菀說著有些口乾,忙又灌了一杯茶水,「這事兒透著古怪,你心裡可有想法了?」
盛嬌微微一笑:「還記得我之前給你的那份證據麼?」
「記得啊,要不是你,我這封號怕也沒來得這麼快。」
「那是孫元譜留下的。」
「啊?」曹櫻菀震驚,「那這麼說……這孫元譜應當是死定了啊。」
能將這麼多證據帶出來,這人多半涼透了。
而且,那證據是怎麼到盛嬌手上的,沒人比她更清楚。
是以,當日盛嬌的第一推斷,也是孫元譜必死無疑。
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曹櫻菀不曾找到孫元譜的屍首,而劉氏也不可能為了這麼一個人而編造埋葬地點的謊。
橫豎證據已經到了景王的手裡,再如何狡辯也是無用。
不如趁早坦白,說不定還能免一些受罪。
「你是怎麼察覺到孫元譜其人不對的?」曹櫻菀更好奇了。
「原本也沒有察覺。」盛嬌實話實說,「隻是那一日在整理證據時,我總覺得那些油桐紙上的字跡有些刻意,與那封家書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不過,真正讓我覺得不對的,是他留下的那張銀票。」
盛嬌垂眸,「那是一張十兩的銀票,可……上面的花紋路子卻是九江錢莊的。」
咣當一聲,曹櫻菀重重擱下茶盞:「當真?」
「我瞧得真切,十有八九是。」
「九江錢莊怎麼可能會有十兩的銀票?即便有,那也是專供皇族或是京都重臣所獨有的,孫元譜是哪裡得來這張銀票的?」
「那我就不知情了。」
盛嬌眯起眼眸,望著窗外霧蒙蒙的夜色。
即便如此濃郁的夜景,也能看出天邊那烏雲壓頂的景緻。
它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一點點將整個淮州城都壓在掌心。
「或許,這些證據本就是有人借著孫元譜的手送到我這兒的。」她淡淡地一語落地,「可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