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的滋味,綠秧先前也得了快活的。
隻不過她還沒盡興呢,這會子就叫人抓了個正著。
回想起來,那廳堂、那屏風……還有那人影和忍不住的抽泣聲,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將她團團圍繞,怎麼走都是一片漆黑,無法脫身。
眼下她立在陳二太太的身側,實則魂都不知飛到何處去了,忽而聽耳邊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才恍然大悟,擡眼望去,剛巧撞上了陳二太太那雙冰冷厲色的眸子。
「你個死蹄子發什麼愣?你是個死人吶!我與你說話呢,你倒好,一問三不知麼?」陳二太太憋著一口氣,又是驚慌又是後怕,再沒有比綠秧更適合的出氣筒了,逮著就好一通罵。
綠秧嘴角一抿,眼淚當即就下來了。
她跪在陳二太太腳邊,哭都不敢大聲:「太太,這、這被人發現了,咱們可怎麼辦?」
「閉嘴!!」陳二太太急了,「什麼被人發現,我可沒瞧見那屏風後頭有什麼人,隔著那一層糊眼的東西,誰能看得清?你少在這兒胡咧咧,仔細我撕了你的嘴!」
綠秧急了,上前扯住她的裙擺:「太太,咱們這會子就別說這些了,分明是有人的!那一聲聽著像是女子,該、該不會是那崔大爺的媳婦吧?」
越是這麼說,陳二太太越是心亂如麻,不忍再聽。
擡手從鬢髮間拿下一支金釵,一把扯過綠秧的頭髮,她拿著尖尖的一頭就去紮綠秧的嘴:「叫你胡說,叫你胡說!!」
綠秧忍不住放聲大哭。
不消一會兒,那嘴角臉頰一片鮮血淋漓,瞧著觸目驚心。
正鬧著,外頭響起了雲芳的聲音。
「太太,我遠遠瞧著紅嬤嬤過來了。」
雲芳此刻正站在窗槅外頭說話,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裡頭的人聽得清楚。
仿若一盆冷水迎頭澆下,陳二太太頓時冷靜了。
她快速收好釵子,擡手理了理鬢髮,應了一聲:「知道了。」隨後,又橫了綠秧一眼,壓低聲音呵斥,「還不快滾!仔細別叫人發覺了,若是有人在我跟前說半個字,你都別想好過!」
綠秧緊緊抿著嘴,胡亂地磕了兩個頭,匆匆離去。
她剛走沒一會兒,紅嬤嬤就來了。
「請二太太安,老太太打發我來問一聲,春夏交匯,太太這院裡還預備著裁剪衣裳麼?若是有定數,還讓太太早些個說話,回頭庫房裡的料子也好齊備著。」紅嬤嬤笑眯眯道。
陳二太太深吸一口氣,慌忙穩住了:「嬤嬤多禮了,嬤嬤請坐,你也曉得我這人的,平常就不愛管事的,萬幸有老太太疼愛,嫂子也與我照拂,這才有了這般輕快的日子。快別說什麼裁剪衣裳的話了,咱們家裡安排什麼,我就拿什麼,橫豎都是一樣的料子,哪還能分出個厚此薄彼呢。」
這話說得極為妥帖,甚至可以說很是周到。
紅嬤嬤奇了。
要知道,二太太可不是個好相與的性子。
雖說她不愛管事兒,但卻更不愛吃虧。
尤其是換季各房添置時,尤其在意要緊。
還記得前兩年也是這般分了料子,一開始各房還相安無事,可第二日,這二太太就鬧騰了起來。
說是自己這一房分到的料子不夠厚,綢緞不夠光滑,花紋樣子不夠精細漂亮,可狠狠折騰了一次。
老太太也出面說過兩回,但沒什麼用。
沒法子,誰讓如今這位二太太是填房。
年紀上說起來可是這些妯娌媳婦子裡最年輕的,愛個花兒粉兒,錦羅綢緞什麼的,再正常不過。
自打那一次之後,回回府裡置辦,老太太都會打發紅嬤嬤過來問一句。
老太太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是不想跟這個媳婦再鬧了。
陳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為了這些個東西吵架,傳出去了真是老臉都丟盡了。
是以,陳二太太如此說完,紅嬤嬤心頭暗暗疑惑。
一個人的秉性哪有那麼容易更改的。
她狐疑地往前兩步,又細細詢問了兩句。
陳二太太的應對依然是那麼溫柔得體,似乎忽然轉性了,真的不在意這些個。
隻是,她再如何粉飾太平,再怎麼裝得很鎮定,也還是讓紅嬤嬤瞧出了些許端倪。
她面上說笑著,心裡暗暗發急——恨不得現在就將紅嬤嬤糊弄走了才好。
忽而,陳二太太隨意地一低頭,露出了一截雪白粉膩的脖頸,那肌膚處赫然藏著半朵殷紅,略略呈現暗紫色,襯得那皙白的雪膚越發動人。
紅嬤嬤心頭一緊,頓時有數了。
不著痕迹地又說了幾句,她才不慌不忙地告退。
外頭,雲芳候著,將紅嬤嬤又送到院門外:「嬤嬤好走。」
雲芳笑盈盈道。
紅嬤嬤剛要擡腳,又轉身問:「這幾日怎麼不見你家太太帶著你出門了?」
雲芳面上尷尬,笑容也有些晦澀:「太太看重我,我這不是忙著給太太做針線麼,什麼鞋襪、內衫子都要做呢,這些個貼身的太太穿不慣旁人做的,少不得要我親自來,這就沒多少功夫陪著太太了。」
紅嬤嬤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貌似無意似的又問:「說起來,你才是你們太太身邊頭一人,怎麼就叫臉嫩的丫頭給比下去了?」
「嬤嬤快別這麼說了,我曉得嬤嬤心疼我,可我……到底也隻是奴婢,綠秧妹妹年紀小,嘴又甜,太太歡喜也是應當的。咱們院裡多一個能與太太貼心的人,幫著一道知冷知熱,也是好事。」
雲芳靦腆,邊說邊垂下眼瞼。
紅嬤嬤心中瞭然,點點頭:「你倒是個心寬的。」
說罷後,她匆匆離去。
雲芳折返,本還想繼續伺候陳二太太。
誰知人剛到門口就被轟了出去,陳二太太語氣很惡劣,說自己累了,想休息一下,不要任何人伺候著。
雲芳樂得不管這事兒,強行近身服侍,少不得又要挨一頓。
她轉身回了廂房。
此時,綠秧正坐在床榻邊,用一張帕子捂著臉,哭得正傷心。
雲芳頓了頓腳步,輕輕回到自己那一邊,從一方搭巾下頭取了綉線布條子等物,打算去外頭廊下再做一會兒針線。
剛才一動,綠秧就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