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陳二太太不作聲了。
如今她如驚弓之鳥,見誰都不信,唯有雲芳得她心,是以片刻都離不了。
吃茶吃飯,即便是吃藥也是要雲芳守在跟前,那葯爐子更是不能離了雲芳的眼睛。
如此一來,雲芳備受器重,自然也越發辛勞。
本就傷勢未愈,這下就好得更慢了。
自打一進門,盛嬌就瞧出了雲芳面色不佳,像是過度操勞的模樣,她掃了一眼便挪開視線,進了屋才說了這麼一句。
將一應用具藥物都放好,她才撩起眼皮:「二太太,你可想好了,你的身子隻有這麼一個,雲芳也隻有這麼一人,可別總緊著一樣來使,當心提前報廢嘍。」
陳二太太一愣,咬緊下唇:「那……那就煩請盛娘子了。」
「不妨事。」
盛嬌本來就是替婦人看病了。
什麼檢查、上藥一應工序都來的得心應手。
若非這些夫人太太奶奶們害羞,偏要自己身邊親近的人來,她不消一時三刻就能將這些都搞定了。
陳二太太躺好了。
依著從前盛嬌的規矩褪去了下頭的裙子和褻褲。
閉上眼,任由盛嬌開始替自己檢查。
原本也是做慣了的。
陳二太太也以為自己會跟從前一樣。
誰知,當盛嬌的手一觸到下頭,就覺得一陣火燒火燎的疼,她忍不住疼得叫出聲。
「忍住。」盛嬌道。
陳二太太曉得自己八成是不好了,隻好強忍著淚水不敢吭聲。
這盛娘子的手法極快極穩當,卻沒有那麼多的溫柔,惹得榻上的婦人屏住呼吸,渾身緊繃。
「放鬆點兒,你這下頭都是病竈,之前的病看似好了,實則還是留了後遺症下來,不好辦。」
她的聲音清冷溫柔,聽得陳二太太忍不住睜開眼:「啊……這怎麼說的,盛娘子,這可要緊麼?」
「什麼叫要緊?」盛嬌擡眼,收回了手,一點一點扯掉了胎膜手套,笑得越發冷冰冰,「眼下要咽氣了才算要緊麼?」
「我……」陳二太太語塞。
「你自己看看吧,從前鬧得,如今都報應在了你自己的身上。」盛嬌轉身去取葯了。
陳二太太戰戰兢兢蜷起腿,看了一眼榻上的褥子。
隻見上頭一片暗紅,還隱隱散發著古怪的腥味。
「這、這……」
盛嬌什麼也沒說,隻吩咐雲芳叫人送熱水來,還要燙過的剪刀、乾淨的白棉巾子。
不一會兒,東西都送到了。
她又讓給陳二太太口裡塞了一顆藥丸:「我現在要動手替你將下頭的病處料理了,會有點兒疼,你且忍著,不要亂動。」
陳二太太早就慌了神,將那藥丸狠狠壓在舌頭底下,閉上眼,雙手抱著一隻軟枕,渾身戒備。
一旁的雲芳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隻見盛嬌麻利地處理了陳二太太的患處,又撒上一包藥粉,手速之快之利落,叫人嘆為觀止。
那臟污一般的血還沒流多少,就被盛嬌給止住了。
又上了第二層藥粉後,她才停手。
說來也怪,這麼一番折騰下來,陳二太太竟然覺得好多了。
原先下頭那般悶沉憋屈,還隱隱透著癢和疼。
如今卻像是卸掉了一塊大包袱似的,頓覺輕鬆。
她白著臉:「多謝娘子……」
「不用謝,這一趟我是應了你家老太君的邀請才過來的。」盛嬌淡淡說著,凈了手後,已經開始收拾藥箱子了。
雲芳乖覺地湊過去,聽著她交代用藥的事宜。
一番話說完後,盛嬌剛要走,陳二太太忽然道:「我聽雲芳說了,你……要來我娘家做妾?」
盛嬌手裡的動作沒停:「是。」
「娘子這般品貌,又為何願意?」
「我為何不願?能借著張家的東風替我解了難堪的賤籍,我何樂不為?」
陳二太太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這會子她身上隻蓋著一層薄薄的棉被,卻也是那般迫不及待。
「人人都道我張家兒郎出息勤勉,但對女人而言,我那幾個兄長真心不是什麼好依託。若是能脫了賤籍,娘子不如去尋個更好的人家!你放心,娘子與我有大恩,在銀錢方面我定然不會虧待了娘子。」
盛嬌奇了。
她緩緩回眸,對上了那雙著急的眼睛:「多謝二太太的美意,隻是,我意已決。」
盛嬌走後,張老太君忙不疊地過來看望女兒。
得知女兒已經上了葯,情況也穩住了,她結結實實鬆了口氣:「這盛娘子瞧著冷冰冰的,沒想到這一手千金之術還真是有點門道。」
「娘!」陳二太太撒嬌道,「那盛娘子是極好的,明知道我這頭的事兒,卻沒有說出去半個字,想來人品也是信得過的,這樣的人怎麼能給咱們家做妾?您就好人做到底,叫那盛娘子脫了賤籍,回頭放她離去了吧。」
張老太君見女兒都這麼大了,說話還如此天真可笑,頓時有些暗暗著急。
「你渾說什麼?你當給她脫籍那麼容易呢?!」
她罵道,「若不是有沈大人在上頭保著,還有那盛娘子幾年前幫助平復瘟疫的功勞,再加上這幾年她確實老實本分,也造福了不少人家,這才有了這麼一次機會。」
「這機會也得是她嫁人另許才可以!」
「她那身份……即便脫了賤籍,成了良民,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那模樣擺著呢,不知多少男人惦記著,一般人家誰敢娶回去?!」
張老太君嘆了一聲,「隻有給咱們淮州城裡這些個大戶做妾,才能了卻了這樁心事。」
說罷,她不輕不重打了女兒的手背一下,「你自己的事情尚且忙不過來,休要管人家的了,橫豎那盛娘子進門了,你老母我不虧待她就是,保她一輩子不愁吃穿,這還不夠麼!」
陳二太太聞言,張了張口,一陣語塞。
回到住處,桃香迎面而來,面上有些不安,她接過盛嬌的藥箱子道:「娘子快去瞧瞧吧,你這邊剛走,就有人送東西來了。」
「什麼東西?」
盛嬌好奇了。
自己在這淮州城裡無依無靠,更無人情往來,居然還有人給她送東西。
莫不是曹櫻菀?
當她看見那一隻精緻的食籠時,笑容緩緩凝固在了唇邊。
那食籠的正面印著的,正是景王府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