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多少銀錢都不是問題,你隻管把她贖回來,到時候叫她與我們一道回去。」馮嘉玉剛得了滋味,正上癮呢,如何肯放手?
是以,給那勾欄女子贖身勢在必行。
對馮嘉玉來說,能花錢解決的女子,都是小事。
交給殷娘去辦,他也安心。
說著,他便掏出一卷銀票塞進了殷娘的懷中。
他又囑咐,「動作要快,立馬就去辦!別耽擱了!若是那老鴇與你討價還價,你也不必與她相爭,一個煙花女子能費得了多少銀錢,速速去辦,回頭爺的車馬會在城門口等你。」
殷娘心念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三爺這是要離開淮州?」
「對,快些動身,咱們越快越好。」
殷娘點點頭,匆匆離去。
馮嘉玉一旦決定了什麼,就會格外果斷。
離開淮州這事兒也一樣。
在他看來,既然這裡已經有了更能耐更有權勢的二哥,那也沒必要留下自己,橫豎都是馮家人,好處撈不到就算了,這鍋他可不想背。
索性什麼都不要,一走了之。
什麼陳張兩家背後的產業,什麼暗衛失蹤,什麼小妹失寵……統統都不重要了!
反正馮嘉玉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遇事退縮,隻想著自己玩樂。
他這邊還在忙活張羅著,殷娘不在,玉珠就被點名到場。
收斂起淚水,強打精神,玉珠也巴不得快點離開淮州。
離開有馮成康的地方,等時日一長,一切就能恢復如舊……
大少爺睡了個丫鬟這樣的小事,到處都有,也不值一提。
玉珠一邊忙活著,一邊安撫自己。
箱籠剛收好,外頭就來了一隊人馬。
他們手持景王殿下的腰牌,二話不說拿走了馮嘉玉。
小廝驚慌失措,一路跌跌撞撞進來通傳,玉珠嚇得花容失色:「這話當真?!」
「真的!!咱們三爺被景王殿下的人帶走了!」
而且是五花大綁,直接拿下的。
下人們再不懂,也明白自家主子八成是犯了事了……
玉珠雙肩一沉,仿若失了魂魄一般,獃獃地坐在榻上,整個人整顆心都空蕩蕩。
卻說那先前離去的殷娘。
她青衣布衫,一身樸素,繞過幾條街道,順著人家後院那一畦畦的菜地走著,終於抵達了某一處宅院的後門。
擡手叫門,裡頭吱呀一聲開了,卻是一個生得俊秀英氣的年輕丫頭。
桃香上下掃了一眼:「可是殷娘子?」
殷娘有些驚訝,點點頭應了。
「你想見我們娘子,可有憑證?」
殷娘道:「煩請姑娘將手給我。」
桃香展開掌心,殷娘不慌不忙在上頭畫了一個字。那正是收到的飛鴿傳書上的某一個特別的存在,殷娘當時看一眼就瞭然於心。
桃香見了,展顏一笑:「殷娘子請,咱們娘子等你許久了。」
繞過長廊,遠遠瞧見一扇原木樣式的門。
門側朝東,一扇窗戶支棱開了一半,盛嬌就從這窗口若隱若現探出半邊身子,殷娘細細一瞧,隻見對方正對著一架雕花方幾上擺放的鮮花侍弄。
一時間,女子身段輕盈婀娜,與那含苞欲放的幾枝相映成畫。
屋內似乎還焚著香,霧染濃芳,爐裊殘煙。
盛嬌回眸,明亮如水的雙眸瞬間點亮了這一切。
殷娘隻覺得眼前頓時生動起來。
盛嬌笑道:「殷娘子快請。」
一張方桌,兩盞香茶。
裊裊如煙,卻清雅別緻。
窗外清風拂濃翠,屋內窗下嬌顏而對,一時間卻沉默不語,誰也沒有先開口。
「娘子果真妙人。」良久,殷娘輕嘆一聲,「竟就這般讓那馮嘉玉被抓了……我還要道一聲謝。」
「殷娘子不必這般客氣,我也不過是為了自己,找殷娘子幫忙,隻是想能快些了結,不想你卻這樣得力,倒是讓我意外。」
盛嬌溫溫一笑,眼角眉梢皆是欣賞佩服。
殷娘何曾被這樣的目光看過,頓時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她垂眸苦笑:「你說為了自己,我……何嘗不是?」
「這世道……本就對女子不易,更不要說伺候別人的女子了,這日子隻會難上加難。」盛嬌勸了兩句,「往後殷娘子有什麼打算?」
「馮嘉玉給了我一筆錢。」
殷娘還沒說完,自己就先笑了,「不是給我花銷的,是想讓我去給那畫舫的姑娘贖身。」
盛嬌瞭然:「馮三公子的老毛病還是沒改。」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況且,這對男人而言又算得了什麼毛病呢……」殷娘一針見血。
頓了頓,她又道,「我能見一見霜琴嗎?我與她多年未見,這一次離去,怕是再無見面的機會了。」
「你是馮家的姨娘,是馮嘉玉的妾,你身契可在手了?」盛嬌問了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來淮州前幾個月,馮嘉玉又看上了一女子,人家是清白身,是好人家的閨女,剛許下婚約,就等著來年秋天完婚成家了,卻被他強佔了去……」
「原本,他就想著花點錢了事,可那姑娘是個烈性的,去了府衙告狀,一頭碰死在了鳴冤鼓旁。」
盛嬌微微一驚。
殷娘苦笑:「這事兒鬧大了,馮家太太得知……便來了一封信,說馮嘉玉尚未婚配,府中並無正頭奶奶,不便留有妾室,於是給了切結書,命馮嘉玉將我們這些所謂的姨娘妾室都處理乾淨。」
「這事兒隱秘,又事關顏面,是以馮嘉玉的房裡沒多少人知曉,除了太太安排過來的幾個老嬤嬤之外,就我一個了……」
殷娘望向庭院內那一柄長得極為茂盛的芭蕉,見之亭亭如蓋,忍不住眼眸迷糊了起來:「我便趁那個機會拿回了自己的身契……」
「我算是明白,為什麼霜琴會向我舉薦你了,果真有勇有謀,膽大心細,我以茶代酒,敬娘子一杯。」
盛嬌舉杯。
殷娘回過神來,也舉杯對飲。
一仰脖子時,兩滴淚飛快滑落,入了那漆黑的鬢角,消失不見。
盛嬌安頓好了殷娘。
既然要見霜琴,少不得要等些時日。
殷娘離了馮嘉玉身邊,在淮州城裡也沒別的地方可去,暫住在盛嬌處是最好的法子。
驕陽如火,肆意張揚。
馮嘉玉跪在主殿內,膝下卻是冰涼如霜的墨玉石磚。
「殿下明鑒,我確實不曾做過……」他張口就是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