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嬌知道,這會子再勸什麼,這丫頭多半也聽不進去。
想了想,她隻好笑了笑:「好了,快把眼淚擦擦吧,回頭叫那三個小的瞧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了你。」
「你本來就是!娘子總是這樣,有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裡不說,你不說就不說好了,我也不問。可你……連我都不想要了,要自個兒走,這個我絕對不依的!」
桃香眼裡的淚水在打轉,手底下的動作越發淩厲快速,劈手搶走了盛嬌拿起的藥材,一股腦收進籃子裡,然後起身粗魯地用袖口抹了一把淚。
透過那朦朧又清澈的淚,她的眼神是那麼堅定,還帶著一抹委屈的慍怒。
盛嬌隻好也跟著起身,擡手揉了揉桃香的頭髮:「傻丫頭,誰能丟的下你呢。」
「真的?你莫要誆我!」她闆著臉。
「不誆你。」盛嬌溫柔地望著她,「趕緊去幫我收起來吧,一會子就要做中飯了,咱們中午吃一道鮮蘑炒青菜,如何?」
「我這就去安排。」桃香立馬又喜笑顏開,麻利地跨出房門。
望著她的背影,盛嬌目光有些黯淡不舍——怎麼想的……這丫頭,偏偏要跟著她,她這一路往前,是註定的一條不歸路。
她怎麼能……讓這樣鮮活的生命也跟著一起葬送?
卻說另外一邊,崔大奶奶回到自己屋內。
栗媽媽瞧著她臉色不好,忙不疊地上了一盅甘甜的茶水來:「奶奶這是怎麼了?忽然出去一趟回來臉色就這麼差?可是外頭風大,吹著了?」
她邊說邊去看穗兒。
穗兒哪敢開口,趕緊搖搖頭,垂下眼瞼。
崔大奶奶深吸一口氣,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
說來也怪,方才跟那暗芳娘子一通發洩,這會子再張口竟也不覺得那樣難以啟齒了。
栗媽媽還沒聽完,大驚失色:「這大爺莫不是瘋了?」
「誰說不是呢。」崔大奶奶端坐著,挺直後背,脖頸伸長,似乎渾身上下都在憋著一股氣。
「這可如何是好?」即便平日裡冷靜的栗媽媽這會子也有點慌了神。
崔大奶奶沒吭聲。
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盛嬌說的話。
她本就不是愚笨之人,不過是在其位,不得不做一個叫人挑不出錯來的媳婦子罷了。
這話在肚腸裡繞了兩三圈,忽而,她眼前一亮,咬牙切齒道:「他既這般不拿我當回事,那我也……不必給他留什麼好臉色!」
此時,外頭小廝來報,說是大爺先前安排的藥材商線上來人回話了,大爺不在家,自然是由大奶奶經手料理,這也是從前做慣了的。
崔大奶奶略理了理妝容,平靜下來:「叫他進來吧。」
這會子的崔茂學根本不知道自家後院已經起火了。
他藏在客棧裡,每日過得樂不思蜀,好酒好菜地陪著,美女清倌地圍著,這日子當真快活似神仙。
可玩樂下來,總也有些個寡淡。
人嘛,好這一口新鮮過後,卻惦記著家中的安穩溫馨,崔茂學也一樣。
正想著要如何找個妥當的法子出現在家人面前時,原先跟在他身邊的小廝過來回話了,說是藥材商線的管事過來傳話,大爺要尋的那兩味葯得了!
聞言,崔茂學精神一震。
仔細問了藥材如今運到何處了,他又一陣摩拳擦掌,興奮不已。旁人自然不曉得他的心思,他想的卻是:待了結了這一回,把那藥材給了陳二太太,就斷了這層關係。
雖說偷的滋味更得趣,但到底不安全。
陳二太太又不是什麼貧寒人家的妻子,睡了就睡了。
哪一日東窗事發也不要緊,隨意給點銀錢打發了事。
這女人……要哪裡的沒有?又何必單戀一枝花呢?
他立馬讓心腹去給陳二太太傳話。
這消息自然是好的,陳二太太盼著許久了,終於得償所願,再沒有不快活的。
兩人立馬遞了書信條子,傳了消息,約定好見面的地方。
崔茂學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心裡頭毛毛的,便長了個心眼,叮囑陳二太太,到時候隻要丫鬟過來取葯便是。
陳二太太滿口答應。
可到了見面拿葯那一日,崔茂學瞧見陳二太太裊裊婷婷地跨進門,臉頓時沉了下來。
「你怎麼來了?叫你身邊的丫鬟來不就好了?」
她不以為意,嬌滴滴笑道:「我這不是帶她來了麼,你怕什麼……說起來,我還沒來過你這暗中的廳堂呢,這就是你崔家那條暗中經營的藥材鋪子?」
她環視一圈,滿意不已。
瞧這雕樑畫棟,一根根暗紅色的柱子撐著房梁,一人展開雙臂都環抱不了,氣派富貴,又豈是陳家能比的?
看在眼裡,熱乎在心頭,她越發覺得暢快,隻可惜崔茂學不是自己明面上的夫君,要不然這一份榮華也該有自己的一份。
崔茂學將兩隻裝了藥材的匣子交與她,冷冷道:「趕緊的,拿了就走,莫要再此逗留。」
陳二太太隨手將匣子遞給了身邊的綠秧,反手勾住他的脖頸,輕輕一推,崔茂學順勢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駕輕就熟依偎進了他的懷中。
一旁的綠秧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雖說早知道自家太太與這崔大爺關係不清不楚,但知道歸知道,看見歸看見,還是將這小丫頭嚇得不輕。
陳二太太吹氣如蘭,於這房中之術又頗為擅長,不過三兩下就勾的崔茂學心神蕩漾了片刻。
總歸他還記得這兒是什麼地方,忙不疊地按住她那不安分的手:「別鬧了,快些離去。」
「哼,你這般急切地想趕我走,是有了旁的相好的吧?」她擡手點了點崔茂學的鼻尖,「我可跟你說清楚,既招惹了我,就別想那麼輕易撇開我,大不了我們誰都別好過!我就要你給我做這暗地裡的夫君!」
「咱們呀,就做一對見不得光的夫妻,豈不有趣?」
說著,她送上香唇。
崔茂學哪裡能受得住這樣的撩撥,畫面頓時不堪入目起來。
屋子裡的三人誰也沒察覺到,一旁厚重的屏風後頭立著幾個人。
為首的,雙鬢花白,拄著拐杖,那蒼老的臉上一片慍怒,兩眼幾乎要迸發出烈火來。
不是別人,這正是崔家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