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人心易變,不得不防
沈景川沒再開口,算是默認了沈舒意的說法。
沒錯,再耽擱個幾日落胎也不遲,馮家態度倨傲,如今就算他沈家女兒有不知廉恥之實,可那馮博昌難道就是個好的?
若是馮家不就此事拿出個章程,他大可不要了這老臉,請陛下評評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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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意回雲舒苑時,正碰見來給哥哥授課的歐陽先生。
歐陽先生一身樸素,頂著風雪,眼眉上皆染了霜寒,褲腿更是濕了一截,看起來頗為不易。
「見過先生,如此天氣,先生來替家兄授課,舒意感激不盡。」
沈舒意主動開口,姿態恭敬。
歐陽先生擺了擺手:「二小姐不必客氣,大公子天縱之資,雖受困於身體,卻仍有經世之才,能為其授業,是老夫的榮幸。」
「多謝先生,金珠,一會派人替先生送壺熱茶,備些乾爽的衣物。」
說罷,沈舒意看向歐陽先生道:「如此,就不耽擱先生了。」
「老夫告退,小姐留步。」
看著歐陽先生的背影,沈舒意杏眸幽深,半晌,才轉身緩緩回到雲舒苑。
秦家的人莫不是當她傻?
江漓沒用多久,便查到這位歐陽先生的兒子娶了沈靜安一個遠房表妹。
以她如今和秦家的關係,她又如何會信他會盡心儘力?
但話說回來,這位歐陽頌的姿態倒是做的十足,若是心思單純之人,少不得要被他感動哄騙。
沈舒意回到雲舒苑後,泡了個澡,待到出浴後,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她坐在矮幾旁,自己對弈了一局。
沒多久,玉屏從外進來,低聲道:「小姐,老夫人身旁的秋蓮姑姑給您送了東西過來。」
沈舒意挑了下眉頭:「請她進來。」
見著沈舒意,秋蓮姑姑當下問安,隨即和氣道:「今年天氣無常,這幾日正是冷時,老夫人說您身子單薄,刻意讓人給您做了兩套衣服。」
沈舒意擡眸看去,托盤上確實放著兩套嶄新的襖裙。
一件熱烈的橘紅,用金線綉著金絲牡丹雲紋,領口和袖口都用狐裘滾了一圈毛領,光看著就覺得厚實暖和。
另一件是素雅的藕粉色,上面用銀線勾勒出了一幅月下星河圖,大大小小的珍珠和寶石鑲嵌其上,低調中又流淌出奢華。
看得出,是砸了不少銀子的。
「勞煩祖母和姑姑挂念,祖母的身子近來如何了?」沈舒意熱絡的開口,讓人給秋蓮姑姑上了盞熱茶。
秋蓮輕嘆一聲:「還是老樣子。」
其實沈老夫人如今的是心病,她本想不理府中諸事,隻想吃齋念佛。
可偏偏,府中接連出事,一個兩個都不安生,整個沈家都不太平。
她做不到六根清凈,自然要被俗務纏身。
沈舒意同秋蓮姑姑聊了一會,讓人將之前在秋獵上得的賞賜,挑出了根老參,請秋蓮姑姑帶回去給祖母。
秋蓮看向沈舒意,欲言又止,半晌,輕嘆了口氣道:「二小姐,沈府畢竟是你的家,你也姓沈,若是沈家敗亡,您以後的路也會難走許多。」
「多謝姑姑提醒,舒意明白。」
本以為沈舒意聽了進去,沒想到下一瞬,秋蓮卻聽沈舒意道:「可世間的東西,若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總難長久。刮骨療毒雖痛,卻才是唯一的活路。」
秋蓮愣了片刻,便見沈舒意起身道:「還請姑姑轉告祖母,舒意姓沈,沈府亦是舒意的家,隻是蛀蟲不除,沈府永無寧日。」
秋蓮目光複雜的看向沈舒意,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金珠瞧著送來的那兩件衣服,忍不住贊道:「小姐,這衣服可真好看,您還沒穿過這種紅。」
玉屏則是道:「難得老夫人挂念。」
沈舒意杏眸飄遠,哪裡是挂念,分明是近來聽聞沈靜語、沈靜珍接連出事,故而向自己示好希望她能罷手。
可不管怎麼說,就算是示好也總歸是好。
送這兩件衣服,想來也是希望她能念及她於玉佛寺時,她的數次照拂。
隻是,她所說卻也是真的。
這天底下的事,不破不立。
有秦雪蓉這樣的人在沈家,有秦家這樣攀龍附鳳的姻親,沈家才是真的永無寧日。
更何況,她若手軟,如何對得起前世自己所受過的苦?
正說話間,金珠詫異道:「小姐,這裡面還有兩間鋪子的地契,都是賺錢的好位置。」
沈舒意神色未變,淡淡道:「有時間請連翹過來,檢查一下衣服。」
金珠愣了一會,似是沒反應過來。
沈舒意輕聲道:「人心易變,不得不防。」
更何況,沈老夫人對她雖好,可她卻從來不是她唯一的選擇。
如今她的存在危及沈家子嗣,誰又能知道她心中如何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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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秋蓮回到靜安院後,將沈舒意的話轉述給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坐在佛像前久久沒做聲。
直到夜深,她才起身,在秋蓮的攙扶下走向屋內,輕聲道:「讓你取出來的東西,取乾淨了嗎?」
「老夫人放心,是奴婢親自取的。」
聞言,沈老夫人沒再做聲。
沈家如今雞犬不寧,皆是拜沈舒意所賜,可那個孩子這些年也確實不易。
秦氏確實太過了,可她總不能看著自家子嗣就此凋零……
思來想去,還是除掉沈舒意才好。
可真等到能下手時,她又猶豫了。
送去的那兩件衣服,原本在夾層的棉絮中藏了毒草研磨成的粉末,若時常穿在身上,人也活不久。
可到最後,她又讓秋蓮將東西取了出來,換成了兩張地契。
她終究不想和沈舒意走到反目成仇那一步,當年她年紀尚小,她看不出她的本事卻看得出那孩子重情重義。
如今,沈家再無一人能在她之上。
若她失手,便等於徹底和她成了死敵,再無迴旋之地。
更何況,她一個油盡燈枯的老婆子,如何能困住那將振翅高飛的凰鳥。
「秋蓮,你說…我這次做的對嗎?」
沈老夫人輕聲呢喃,因著一場大病,人老了不少。
秋蓮沉默半晌,緩緩道:「奴婢不知道您這樣是對是錯,但奴婢瞧著,二小姐至少心術是正的。」
沈老夫人苦笑:「你這般倒也算是給了我些安慰。」